不论瑞儿如何拍打房门,在里头如何叫喊,伏香都铁了心,不去理会。
“放心,瑞儿,熬过这一阵,你就有享不尽的富贵了,娘是为你好。你就再忍忍,啊。”
瑞儿好像也知道自己的举动改变不了母亲的心,便也渐渐绝望,待在那暗无天日的小屋里等着自己的死期。
三月之期一到,伏香便满怀期待地打开了房门。房内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小枚玉佩躺在木地板的裂缝里。
“这算是成功了吗?”伏香拾起玉佩,问着道士。
那道士捋了一把自己的胡子,点头应道:“恭喜夫人,令千金成功得道成仙。”
伏香惊喜非常,将仅剩的一点财帛通通交予道士,谢他助女之情。
然而在那之后,道士便消失了,他口中的灾难则迟迟没有到来。小镇上居民的生活一天天变好,满街不再是难民,变成了各种各样卖吃食的小摊。伏香敏锐地察觉到道士是个骗子,但木已成舟,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纵然再思念女儿,她也只能天天抱着块玉佩,睹物思人,没办法做出任何改变。
久而久之,疯魔成性。
“这玉佩的来历便是如此了,所以我听着有人要,倒真是觉得有些稀奇。”老头咳了几声,说道。“毕竟大部分人都会认为这东西有些不吉利。”
荀知颐站在一旁抚摸着下巴。
尤岑生说这玉佩是他的,老头及伏香都说玉佩是伏香的。
这玉佩到底是谁的?
“原是如此。”陵南谢道,“多谢先生了。”
见他几人马上要走,老头又出声阻拦。
“我劝几位呀,暂时先莫要出我这间屋。”
陵南刚迈出一步的脚立马缩了回来,他看向老头的目光里满是不解。
老头倒也不急,慢吞吞地解释道:“今日是瑞儿姑娘的登仙之日,伏香稍晚些会带着瑞儿姑娘的神像游街,年年如此。还强制我们这些百姓给瑞儿姑娘上香火。”
“游街?”松心出声,“我先前为何从未听说过?”
“呵呵,定是你家里人将你藏起来了。”老头笑道,“每每到这个时候,家里有姑娘的都会将姑娘藏起来,怕是被瑞儿姑娘看见了,也要带到天上去呀。”
陵南忽然惊道:“如此说来,伏宅岂不是无人看管?”
荀知颐迅速会意:“好机会。”
老头一脸探究地看着他们:“你们不会想趁着这个时间去偷玉佩吧?伏香若是回去没见着玉佩,怕是又要发疯了。我还是建议你们,好歹拿到了我这假的去置换。”
“等你不需要时间么?错过伏香不在的时间,可是要再等一年。”
老头瞬间将玩笑脸收起,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谁说等我要时间的?”他说着,从袖口处摸出一块玉佩出来,“瞧这,不就是么?”
陵南目瞪口呆,接过他手上那一块,对着图纸一道,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图案,细节,尺寸,一点不差。
陵南感觉就是将这一块放到伏香手里,她也不一定能分出真假的程度。
但这老头刚刚不是说第二天才能拿么。
老头见一时间没人说话,挠着头干笑了两声。
“曾经有人找我订过一份一模一样的,又不来拿,我就自己收着了。”
“如此倒是万事俱备。”陵南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心情也松快了不少,“你开个价吧。”
*
伏宅果真如老头口中所说的一般,看管的人都少了不少。整座宅府静寂无声,人烟稀少,乍一看像是个空宅。
就连放在门口拦人的雾气也散了不少。伏香似乎对自己的威名十分自信,她确信自己就算不在也不会有人敢闯。
可偏偏就来了陵南和荀知颐两个脑子缺根筋的人。
松心怕自己拖后腿耽搁进度,便自觉地在老头那先待下,等他们解决完再一块上路。
这一回混入伏宅极其轻松,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家仆们看着严防死守,实际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什么区别。
“这么容易?”荀知颐察觉到了不太对劲,“有点像是个陷阱,专门等着我们上钩呢,师尊。”
陵南心态还算乐观:“怕什么。就算折在伏香这了,也不过是将死亡提早了一些罢了。你遭雷劈,我身体透支,她抓咱俩图什么?”
“图那玉佩算是瑞儿留给她的最后念想?”荀知颐道,“与其冒着丢命的危险,师尊为什么不直接将这个假的给那臭道士,反正仿的这么像。”
陵南恍然,捶了下自己的手掌:“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们已经到了庙门口了,你就是想退也来不及了。”
荀知颐抬头,看向金灿灿的大门。
放着玉佩的庙门口竟然没有家仆把守,一切看似顺畅却又好像并不合理。
这一路未免太轻松了些。
“管他呢。”陵南甩下一句,推开庙门,“先到手再说。”
庙宇分明昨天才清扫过,今天推开门却又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供台上原本摆放着新鲜的瓜果,今天来再一看,竟都长出一层厚厚的霉斑。就连糕点也没逃过,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
唯有那枚玉佩,兀自躺在桌案中央,身上未曾沾染一丝灰尘。
“真是奇了。”陵南感叹一句,动作飞快地将桌案上的玉佩换了下来,把假的摆了上去。
看上去是那么的自然。
取到真玉佩后,陵南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荀知颐怀里:“你扛揍,你收着。”
荀知颐:“?”
这不是让他帮忙揣东西的理由。
“好啊,趁我不在,二位公子做什么呢?”
就在陵南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身后传来的声音叫他立马绷紧了身子。
坏了,伏香回来了,这下他们可真称得上插翅难逃。
伏香鼓着掌,腕上戴着的两串手链撞在一起,噼里啪啦发出声响。她走上前,抚摸着假玉佩,将其贴在自己的胸口。
“这玉佩可是我的命,你们居然想要偷走。说说吧,想要我如何处置你们?”
陵南见伏香的举动,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庆幸。
庆幸她真的分不清玉佩的真假。
荀知颐同样注意到,再结合伏香一脸珍重的表情,嘴角拼命想向上翘,却又不得不拼命压下来。因着害怕被伏香发现,他默默低下头去,悄俏咧开一点嘴角笑着。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问你们话呢,回答我!”伏香一掌拍向桌案,将发霉的瓜果震下桌来,咕噜噜地滚着。“我想你们也不是品级多高的神官,跟我女儿比起来应当差的还是有点远。”
陵南在心里默答:“你猜对了。”
“那由我来代行惩治的职责,应当没什么问题吧?”
“不知夫人想要什么?”陵南不卑不亢。
“我说过的。”伏香一字一顿道,“我要你的神识。”
她话音刚落,抬手飞出一道缚仙索,将陵南死死捆缚其中。一旁的荀知颐见状,一点不犹豫,提起剑就冲到伏香面前。
“不准动我师尊。”
“锵”的一声响,荀知颐出剑迅速。他发了狠,紧咬牙关,手上力道逐渐加大。玉戒戴在他的指根,在烛光的照耀下反着光。
“小子,上次输的还不够惨吗?”伏香冷笑着,取剑迎敌。
陵南喜提绝佳的观赏座位,时不时还要挪动身子,以防两位打打杀杀的时候伤到自己。
伏香原以为自己的水平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荀知颐拿下,却没想到过了一夜,对方实力大增,居然能同自己斗上几个来回,隐隐有旗鼓相当的趋势。
“呵,天真。”她趁荀知颐不注意,食指和中指并拢,悄悄绕了一圈后指向陵南。
陵南正看得乐呵,登时浑身一僵。细碎的疼痛由内而外迸发开来,逐渐转变为剧烈。像是一束烟花猛然在他体内爆炸开来,迅速分成一朵一朵小火花。
好疼。他皱紧了眉,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惨白,毫无血色。嘴唇也从原本红润的模样变得青紫,整个人半死不活,仿佛一阵风吹过就能将他吹散,变成齑粉。
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的什么东西再被往外抽出,一点一点,疼得磨人。他想叫荀知颐别打了,停下来,但唇瓣张张合合,却吐不出一个字。
伏香见得逞,遂将全身心放在同荀知颐的对战上。不过这时的她神情轻松了不少,毕竟她的目的已然达到了。
陵南紧紧抓着自己胸口前的衣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不知道伏香对他做了什么,他的身体正在将神识剥离。
这一过程唯一的缺点便是,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需得将神识完全剥离,方才算完。
陵南愤恨地咬着牙,伏香真是打的一手好牌,既要又要,绝不让自己吃一点亏。幸好他早就将玉佩调包,不然可算亏大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的身体开始发烫,仿佛被关在火炉里一般,灼烧的疼痛。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荀知颐打得认真,终于抓住伏香的一点小纰漏,将剑抵在对方的脖子前。他得意地笑道:“还不认输?”
伏香笑得狰狞:“我输?不若看看你的师尊在做什么吧。”
荀知颐猛然扭头,看见陵南已经斜躺在了地面。他已经连支撑自己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神智也逐渐不清醒,发丝被汗濡湿,粘在面上,肩上,像一条在岸边濒死的鱼。
荀知颐立刻丢下伏香,三两步跑至陵南身前,将他的身子扶起,揽在自己怀中。
“师尊,她都对你做了些什么?”他语调颤抖,说话磕磕绊绊,藏着极度的恐惧。
怎的他一会儿没注意,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陵南张张口,说话声音有气无力,像用着气说话一般:“这是……剥神……你阻止不了的。”
荀知颐的大脑嗡的一声响,抱着陵南的双手不知该做些什么。他瞧见陵南虚弱的模样,眼神里的惶恐害怕藏也藏不住。
“我该怎么做?师尊,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