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一如既往,黑漆漆的,只能靠手掌摸着纹路前进。
“走过这个树洞就到目的地了吗?好神奇!”松心惊叹道。短短半天跟在陵南身边发生的事足以推翻她这十几年来对世界的所有认知。
“这么算下来,走树洞比驾车行驶还要快上几个月。”荀知颐道,“只是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陵南:“有得必有失。我没事,没了神识一样有灵力,不影响。只不过就算恢复了实力也可能大不如前了。”
正说着,荀知颐眼前亮起一道白光——石幕村到了。
他一个飞跃出洞,打量着周围。这里十分冷清,草木荒芜,人影也见不着几个。
“这是什么地方?”松心觉得稀奇,东看看西瞧瞧,摸摸这摸摸那,“好荒凉,连草都没有几棵。”
他们正处于一片空地,一旁歪歪斜斜立着一个木牌,用墨字写着“石幕村”。木牌被侵蚀得严重,字迹变得有些模糊,不仔细看都辨认不出。
木牌后头被清楚规划好了地界,地上不知道用什么东西规规矩矩画好了方格,每个格子里修建着一个小石屋。每个石屋大小一致,外观一致,排列得整整齐齐,却莫名给人一种诡异之感。
过于齐整所带来的压抑,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陵南边向前走着,边仔细观察着,“跟空屋没什么区别……这到底是个什么镇子?”
“好吓人哦,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松心下意识地抱了抱肩膀,往陵南身后缩了缩,只露出一个脑袋打量着周围。
荀知颐胆子大些,直接上前敲响了一家房门。“笃笃笃”,沉闷的声音响起,在整个小镇子里回荡。
无人应答。
“奇了怪了,要不然我们进去看看?”他提议道。
“怎么能随便闯进人家的屋子,万一是些巫蛊之类的东西,可不就完蛋了?”松心晃着脑袋,把她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说了出来。
陵南踮脚眺望了下远处。石屋整齐排列,一眼看不到尽头,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石头建筑。没有色彩,尽是些灰败之色,给人以无尽的沉闷与死气。
整个镇子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尤其显得怪异。
“看着都像空屋,保险起见,还是进去看一眼吧。”荀知颐说着,手上一使劲,直接将石门推开了。
房间里没有光亮,黑黢黢的。
“要是有神识的话,现在我还能用个术法照亮一下。”陵南摊了摊手,语气颇有些遗憾,“可是现在没有了。”
“没关系,我偷摸藏了个火折子,应该能勉强用一下。”松心说着,在自己随身挎着的小包里翻翻找找,果真摸出一个火折子来,她轻轻吹出一口气,火焰燃起,微弱的火光尽力释放着自己的光亮。
照亮的范围不算大,但好在能看清楚东西了。松心拿着火折子转了一圈,辨清了房屋的布局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房间里的所有物什,都是由石头做的。桌子,椅子,包括锅碗瓢盆。到处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不是吧……全是石头?”荀知颐伸出手去,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冰冷的触感仿佛在给他警告,“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会有人无聊到造一堆石头屋子出来,过家家吗?”
陵南拿起桌上的摆着的盘子把玩着。这盘子做工并不粗糙,边缘打磨得很好,摸起来一点也不扎手。就连盘身的花纹也一一刻画了出来,是十分精致的工艺品。
房子里除了这些冷冰冰的器具,再无他物。
“看样子倒是没什么东西了。”荀知颐转了一圈,说道。
“这是什么?”松心在墙上摸索着,指尖忽然摸到了像字符一般的痕迹。
陵南闻声而来,透着火光,能看见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真,01。这是什么意思?”
字体很是潦草,陵南再怎么努力辨认也只认出这三个字,其余的便再看不清。
“是制作这间房子的人?可真够有闲心雅致的。”荀知颐并没把这个放在心上,转身要走,“走吧,眼下找到悉灵草才是大事。”
“你急什么?”陵南对这间屋子颇有兴趣,“我倒是觉得这些东西挺有意思的,你不觉得很精致吗?”
荀知颐:“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怎么不为自己的身体考虑考虑?”
陵南失笑,将桌上的一盏石碟收好,揣进了自己的怀里。来都来了,顺个纪念品应当没什么问题。
出了房间,外头的天色一瞬间暗了下来。方才还一片晴朗,转眼间黑云密布,阴沉沉地压了下来,可见度也降低了不少。
大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陵南抬头看了一圈,一点没有着急的样子,反倒颇有闲心地扯了扯荀知颐的衣袖:“小颐子,我怎么觉得我们今天活不了了?这玩意怎么看起来这么像天劫?”
荀知颐正抬头看向天空的变化,眉头紧皱。如果真是的话,那么他们几位今日是难逃一死了。可是他还没有……罢了,也算不得什么要紧事。
“应该……不是吧,是不是我看错了?”陵南不确定道,但眼神从未从空中移开过半分。
天边炸起一声响雷,轰隆作响。由远逐渐逼近,甚至云层中隐隐带了几道闪电,噼里啪啦的。
“要下暴雨了吗?”松心不明所以,“那我们是不是要回去躲一躲?”
荀知颐突然抓住了陵南的手腕,死死扣在自己的掌心,生怕他逃离开一般。
如果死到临头,师尊都不知道自己感情的话,活这一世是不是太亏了?
他觉得自己还是吃亏,都死到临头了,说了也算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
雷鸣越来越响,乌云也像是又压下来几分,仿佛伸手即可触到云层。
“师尊……”
雷声很大,他这一声呼喊,陵南竟是完全没有听见。
“师尊。”荀知颐鼓足勇气,又重新喊了一遍。
陵南闻声回头:“怎么了?”
又是一道闪电,将陵南的脸照的透亮。苍白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将他迷茫的表情无限放大,整个人显得艳丽又诡谲。
“我……我喜欢你。”他的声音有些小,但在轰鸣声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陵南神色有些怔愣,一时没接话。
荀知颐紧张地扣着自己的手指,像犯了错的小孩一般,等待着父母下一秒的动作。
他心里期待着回应,却又不敢妄想自己未触及到的事物。他就是个胆小鬼,只敢在这种时候悄悄将自己爱意划拉出来一些,让陵南看到。可在对方看到之前,他的心早就被爱装满,以至于溢出。
“哦,我也喜欢你。”陵南随口一应。
荀知颐猛然抬头,神情激动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听一遍这种话吗?不喜欢你能养这么久?”陵南拍了拍他的脑袋,“下辈子,我是说还有下辈子的话,你再来找我,我还把你养的这么大。”
荀知颐僵在原地,表情差点就要乱飞了。
什么啊,原来是师徒间的喜欢吗?不是爱人间的喜欢吗?
亏他还激动了一下,失策了。
可他却没有再说一次的勇气了,毕竟他这么直白的说出,陵南还是能会错意,他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能让陵南明白。
或许对方对自己根本没这方面的意思。
陵南没再看他,继而转头看向天边的闪电。一条条线组合成不同的形状,壮丽又震撼。
“我知道了。”陵南突然挣脱开荀知颐的桎梏,慌乱地跑进屋子。
屋子里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他凭借着刚刚短暂的记忆,摸到石桌前,将揣着的石碟取出,端端正正地摆回原位。
陵南松了口气,踏出屋子。外头的乌云飞快地退去,雷鸣也不再响起,天空再次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
荀知颐:“?”
不用死了?
那他刚刚……不是很尴尬吗?纠结了半天,最后竟然不过是一场乌龙吗?
“咦?不下雨了?”松心转着脑袋,看了一圈天空,“天变得这么快吗?”
陵南干笑几声:“顺了个东西出来,兴许是房子主人不乐意了。还回去就好了,没事了。”
荀知颐表情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见陵南没放在心上,稍稍松了口气。可心里却还是有些别扭。
哪怕他不敢奢求,哪怕不敢索取。见到对方完全不会往那方面想后多少还是有些挫败感。
他只想告诉陵南他的感情,但没想过陵南完全接收不到。
是他太唐突了。
“怎么了?突然又不说话。”陵南看他,“我发现你真是越长大越奇怪了。小时候什么都往外说,嘴巴一刻没闲着。怎么现在话还少了?一会儿吵吵闹闹的,一会儿又闭嘴一句话不说。刚才不是还……”
荀知颐有些尴尬,不敢再听下去。他连忙打断陵南:“好了,师尊,找草去,找草去,别说了别说了。”
陵南突然被捂嘴,不明所以,但也没再继续。
一路上的石屋都紧闭着房门,关得严丝合缝。从村子里里突然跑出了一群人,不过令人奇怪的是,来人只有老人和小孩,并没有青年人。
“你们是何人?从哪来?”为首的老太太手中握着一根石棍,神情警惕。
“多有冒犯,我们来此处寻一株草,寻到了便走,没有恶意。”陵南道。
老太太半信半疑,暂时放下了手中的石棒。
“来寻什么?”
“悉灵草。”
老太太听罢,脸上的表情不再紧绷,稍稍松快了些。
“跟我来。”
她走路缓慢,不疾不徐。头上的白发明确地显示出她的年纪,手上的褶皱同样代表着她的经历。
“你几位从哪里来?”她问着,似乎实在打探情况。
陵南摸了摸下巴:“那可有些远了,不知道你听没听过。靠近灵山那边。”
老太太听了,觉得有些吃惊:“这么远?只是为了寻一株草么?”
“是的。”陵南叹口气,“因为很需要。”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方才多有失礼,还请见谅。只是这段时日来这个村的歹人太多,而我们都是一群没什么反抗能力的人,实在是拦不住。”
“理解理解。”陵南点点头,“不知道怎么称呼?”
“我姓江。”老太太微微笑着,“镇子里的小辈都唤我一声江婆婆,你们若是不嫌弃的话,也可以这么喊。”
越往前走,石头房子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间砖瓦房。每座小房子都带了一个小院子,里面种满了鲜花。正值春天,不少花已然开放,争奇斗艳。
色彩鲜艳,处处充满着生机,同前头的石头房子大相径庭。
不少蝴蝶在上空飞着,兜兜转转。园子里传来小孩子的笑声,他们嬉笑着,无忧无虑。
“真好啊,看起来很幸福。”
“是啊,都是些可怜孩子。”江婆婆惋惜道,“之所以将他们安置在这里,就是希望外边的石头屋子能拦住一些心怀不轨之人。”
陵南:“石屋竟然不是你们建造的么?”
江婆婆摇摇头:“不是,当年我们逃难来,就已经有了。”
小孩子的欢声笑语一下子拉近,陵南感觉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的腿上。他低下头一看,是一个个子才到他腰部的小男孩,他手中捧着一束花,神情略有些拘束。
“欢迎你,哥哥。”
陵南有些惊喜,他接过,轻轻揉了揉小男孩的头。
“谢谢你。”
小男孩不说话,红着脸低头跑开了。
江婆婆笑笑:“这是我们这最害羞的一个孩子,但做出的事情总是比别人大胆。但话说回来——给你们悉灵草前,不知可否帮我个忙?”
“什么忙?如果能做到,我们定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