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便先走了。”
“走吧,注意安全。晚上天黑,小心些。”江婆婆不放心地念叨着,仿佛陵南和荀知颐还是两个半大的孩子。
“放心,没问题。”陵南冲她们招招手,“走了。”
荀知颐将麻袋扛在肩上,老老实实地跟在陵南身后。夜空上布着几颗星星,一闪一闪的,很是耀眼。他抬头看着走,一个没注意就撞到了陵南的身上。
“看路。多大人了,走路还能撞。”
荀知颐没管他,自顾自地说道:“师尊,你看天上的星星,好看不?”
陵南闻言抬头,看着稀稀拉拉的几颗星,道:“这还不算好看,下次带你去瞧更好看的。漫天都是星子的那种。”
“果真么?”荀知颐一下子来了兴趣,“我从未见过。”
“可壮观了,况且,不知哪来的一个说法,对着星星许愿,是可以实现的。”陵南道,“不过我没试过,你可以试试。”
荀知颐当了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上明星,心里悄摸念了几句话。
陵南见他认真的模样,打趣道:“许什么了?说给我听听?”
“那怎么行。”荀知颐的脸在黑暗中红了大半,他庆幸陵南看不见,“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陵南不过是开个玩笑,听罢也不再强求:“好吧,那祝你愿望成真。”
石头房子到了夜晚,更显诡异骇人,冷冷清清,看得人发毛。陵南这才不得不将江婆婆给的灯笼点起来,照亮前路。
他本想着没有危险,没有亮光一样能走。谁知走到石屋这他就犯了怵,他对这种冷冰冰的死物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灯笼亮起,照亮他前方的一小块区域。荀知颐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同他的距离拉得有些远,跟在后头不紧不慢。他又不好意思把人喊过来陪着自己走,总不能说自己害怕吧。
那也太丢人了。
为了早些离开这些石屋,陵南加快了步子,头不再乱晃,而是死死地直视前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突然他的左手触到了一个什么温软的东西,吓得他立马甩手,整个人跳出了一米远。陵南拎着灯笼的右手有些发抖,整个身子慢悠悠地转过来。印入眼帘的是荀知颐的大脸,对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原来师尊你害怕啊。”
陵南尴尬地咳了两声,左手理了理衣领:“哪有,别乱说。”
“害怕就牵着我。”荀知颐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而是伸出手,强硬地挤进了陵南的指缝中,“又不丢人。”
陵南微微怔愣,心脏突然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脸颊微微有些发烫。他完全没想到荀知颐的做法,按照他对荀知颐的理解,先是嘲讽,最后才是认错。
今天是怎么回事,转性了么。
但他还是嘴硬:“我没有害怕……我不过是以为有什么别的东西。”
“哦,我知道,你以为有什么怪物啊,妖兽啊,鬼啊出来袭击你,放心,没有。”
那股贱嗖嗖的味又回来了,熟悉的配方。
陵南脸上的温热这才退下去。刚想说这徒弟突然变体贴了,下一秒又被打回原形。
“你少说几句。”他嘴上这般说着,然而手并没有从荀知颐那里抽出。
触感软软的,暖暖的,握着还挺舒服。
大树立在原地,树干粗大,在黑暗中也叫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师尊先进去吧?我在后头处理一下悉灵草。”
“行。”
陵南率先迈进洞里,没走一会儿,就回到了他熟悉的地方。
熟悉的翠绿竹林,熟悉的小木屋,熟悉的鸡鸭鹅。
对,陵南闲得没事在屋子后头圈出一块地,圈养了些家禽,时不时还能给自己加个餐。
虽然门派里其他长老都不理解就是了。
“今晚先歇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处理,时候也不早了。”陵南转身对荀知颐说道。
可他甫一回头,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这混小子,又跑哪去了。
不过以眼下这个时间点,荀知颐再混也应当混到褚来晚那去。这般想着,陵南抬脚便往褚来晚那走去。
果不其然,荀知颐前脚刚到,陵南后脚就跟上了。
“褚师叔!别睡了!”荀知颐的嗓子一嚷,方圆百里都听得着。
陵南刚想上前把他的嘴捂住,木屋的门随即吱呀一声开了。褚来晚眯着眼,身着单衣罩一外袍,明显整个人还不清醒。
“大晚上的,干什么?”
他身后两个父母傀儡一前一后跟了出来,点起了灯,将竹林照亮一小片。
荀知颐举起手中的麻袋:“悉灵草拿来了,该怎么煲药?”
“拿来了?”褚来晚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你开玩笑吧,哪有这么快?少说也要一个月,你这才几天。”他说着摆了摆手:“回去睡觉去吧,梦里比较现实。”
荀知颐一听他这么说,瞬间急了,扛着麻袋就往他面前冲。“嘭”的一声,麻袋被荀知颐放到了地上,口敞开了,隐隐可见其中泛着的蓝光。
“这不是么?”
褚来晚这才清醒了几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从麻袋里拿出一株。先是放在眼前细细端详,最后放至鼻前慢慢嗅闻。
“居然是真的吗?行了,算你有些本事,随我来。”
褚来晚走至破屋后边,那里支起了一个小棚子,里头摆满了各种锅,灶,碗,盆。
“拿两株来。”他将手中的砂锅递给傀儡,又朝着荀知颐道,“看好了,挑这种叶片大些的,小的效果不好。”
荀知颐端着烛台,仔仔细细地在麻袋里翻找了半天,精挑细选了两株出来。
“也不用过于严格,稍大些就好。”褚来晚见他认真的样子,调侃道,“对你师尊这么上心?”
“可不嘛。”荀知颐顺口一答,“我不对他上心我对谁上心?”
“也是。”褚来晚接过处理好的锅,将悉灵草上的叶子一一扯下来,放至一旁。“这草,得先煮根,再煮叶,顺序一定不能颠倒……”
荀知颐认真听着,记下每一个步骤。
忙活了半天,总算能端着一碗绿油油的药汁出来,上头还浮着一层白沫。整碗药汁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蜜糖,又像是晒了几天的辣椒。
荀知颐端着碗,着急忙慌就往外跑。
“喂,记住了,每日得喝三次,都来我这煮,我怕你煮错失了药效。”褚来晚在后头招呼着。
“知道了知道了。”荀知颐头也不回。
陵南躺在外边的躺椅上,就等着他出来。
“师尊……你怎么在这?”荀知颐差点刹不住脚步,手中药也因着晃动洒出来了一些。
“出来都不同我说一声?”陵南抬眼看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法无天了?”
荀知颐殷勤地将碗递上去:“我都是为师尊着想,看在这个份上,原谅我一次?”
陵南接过碗,先是吹了两吹,接着入口。
这一口差点没要了他的命。入口先是辛辣,后转为酸涩。几种味道交织在口中打架,很难不让人吐出来。
荀知颐见他师尊的脸色,就知道这药大抵是个什么味道了。但他也帮不上忙,只说几句“师尊忍忍”,再无别的法子。
陵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觉得自己还没被毒折磨死,就得被这药难喝死。
相比之下,还是前者更好受些。毕竟他确实没觉得自己有多难受,该吃吃该喝喝,过得照样自在。
沉在温柔乡中死去,也好过唇舌受了磨难死去。
二者孰更舒服他还是分得清的。
好不容易将第一口咽下,陵南对第二口抗拒的程度已经不能再加深了。
“小颐子,你就放过我吧,我宁愿就这样舒服地死了。”陵南真诚地看向荀知颐,“我说真的,太难喝了。”
“不行。”荀知颐斩钉截铁,语气不容置喙,“师尊你这么大人了,喝药还要别人催。”
陵南欲哭无泪,手中这一碗恶心的东西扔也不是,喝也不是。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再灌下去一口。
他平时喝药还是很爽快的,只是今天这副药的味道,属实难以下咽。
“我说真的,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尽兴。”他说道,“如果活下去要喝这种东西,我说真的,不如不活。”
“师尊认真的?”
“认真的。”
“那我陪师尊一起受这苦好不好?”
荀知颐说着,身子突然前倾,完完全全覆在了陵南上方。
陵南感觉有些不妙,双腿下意识想站起来逃跑。
“师尊若实在不想喝,我像之前一样喂给你可好?”荀知颐脸上带着无辜的笑,“这样我也体会到师尊的苦头了,师尊就不会觉得不舒服了,也能乖乖喝药了。”
陵南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逃跑。
自家徒弟一瞬间成了疯子,如何解救?
陵南吞了吞口水,对上荀知颐的视线:“不是,你别乱来,下去,先下去。”
荀知颐听话照做。
“怎么突然发疯?”
“因为我不能没有师尊。”荀知颐笑笑,“我想清楚了,哪怕我只是月官的分身,我也要师尊留在我身边。”
“不是……你犯什么毛病,我现在不就在你身边吗?”
“不一样的,我要这一辈子你都在我身边。”荀知颐说道,“所以,你不能随便说死不死这种话,我不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