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汀一夜未眠，由于越到后面战况越激烈，她不得不躲到更远的地方，以免被波及。知道天色泛起浓厚的蓝，她感觉不到地震和轰鸣，猜测战斗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已经停歇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折返回去，由于缺少睡眠，头脑有些眩晕，脚步不算太稳，但还可以应付。

教堂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了，几乎被夷为平地，整座教堂一眼就能看到尾。大门变成了一堆石头，只能看到滚在地上一截一截的圆柱，猜测那是曾经的廊柱。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能看到在废墟当中，伸展出来的巨大羽翼。白色羽翼。

路西法！

克里斯汀向前奔了两步，靠近了才看清他正半跪着，长剑插在地上作为支点，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大股的鲜血瀑布一般从那里涌出。

他金黄的卷曲短发上满是灰尘，脸上蒙着一层汗水，几滴血飞溅在腮边，面无表情。

听到脚步声，他才有了动静，缓缓转过头，克里斯汀看到他那双蓝眼睛，心像是被刺了一下。

冰冷、麻木、愤怒……

一切丑恶和罪孽在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浑搅，仿佛要把任何拥有欲望与生机的人拖下地狱。

克里斯汀的脚步滞了一下。她稍微挪开目光，就看到他的不远处躺着一个人，是那个男人，他的胸口插着一把长剑，头歪向一边，双眼大睁，表情凝固在震惊和不甘当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死了。

路西法杀了他。

“C.，”就在克里斯汀惶恐和迷茫的时候，路西法嗓音沙哑的轻轻呼唤她，用他浸满鲜血的手伸向她，“过来。”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向一侧倾倒下去。

克里斯汀赶忙跑过去，扶住他，但是他实在太高大，克里斯汀也没有搀扶有翅膀的人的经验，因此没坚持多久就被他压在地上。

他的头倒在她的肩膀上，毫无知觉地随着她最轻微的动作移动，整个人是蜷曲的样子，翅膀随意地摆动着，底端已经占了斑斑血迹，如同天使陨落，触目惊心。

“路西法，起来！我抱不动你！”克里斯汀说道。

她的手摸到了一股温热，又湿又黏，全部都是铁锈的气味，抬起手，她看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他的血。

那血来自他胸口，他的胸口上开了一个长条形的洞，鲜血正在汩汩向外流，丝毫不见停歇的样子。

恐慌攫取了克里斯汀的心，她的头脑像是被铁丝缴住，颤抖着用自己的手去堵他胸口的血洞。

“路西法，醒一醒！”

她能感觉到血液正在冲击她的手掌，遏制不住地从指缝中涌出来，很快就连她的手腕上都被浇灌透了。

怎么办，怎么办……

克里斯汀试了一个止血的魔法，丝毫不管用。

为什么？从前她看过太多次，路西法身上的伤口都会自动愈合，这一个只是伤口深了点，为什么不能自己愈合了？

废墟上落下来一个穿着雪白长袍的人，昂起头冷冷看着路西法。

克里斯汀看向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所以预言是真的，”那人面无表情，但说的话带着明显的轻蔑语气，“路西法真的和一个凡人相爱了。”

“你是谁？”克里斯汀搂紧路西法，警惕地看着他。

那人的眼睛缓缓移到克里斯汀身上，有上下移动，似乎在打量她，“太像了，非常像。”

克里斯汀非常不喜欢他这种打哑谜式的说话方式，如果他想透露什么，就赶快透露，不要在这里直说一部分。

她低下头继续处理路西法的伤口，她决定先把他的伤口包扎一下，虽然大概率不能减轻血液涌出，但起码她心里能好受一些。

她从身上撕下一条布料。

“没用的，别白费力气。”那人忽然说。

克里斯汀瞪了他一眼，那人向她走过来，路过倒在地上的男人，顺手从他胸口拔出了长剑。

克里斯汀抱着路西法向后蠕动，同时升起屏障，但显然一丁点作用都没有，他直接穿过屏障来到路西法面前。

他歪了一下头看他，又看向克里斯汀，“别再爱他了，他只是把你当做了夏娃而已。”

说完，举起长剑就要劈砍下来。

“叮！”

路西法的剑挡住了攻势，锁着眉头瞪他，“米迦勒！”

“好久不见，路西法。”米迦勒仍旧木着一张脸，仿佛不会使用表情，“我以为你要死了。”

“不要胡说八道！”路西法咬牙切齿，他胸口的血也因此流速变快，甚至还喷涌了一下。

克里斯汀看得心惊肉跳。

米迦勒的剑向下压：“胡说八道什么？”

“我从不喜欢夏娃！”路西法说。

“是祂告诉我们的，”米迦勒说，他看向克里斯汀，讲八卦一般阐述道：“我和路西法共同的创造者，那位至高存在，在他第二次战败，彻底归于地狱之后，说他在潜入伊甸园的时候，看到夏娃的样子，一见钟情。”

“住嘴！”路西法沾血的羽翼扑腾一下，双脚蹬地站起来。

“叮！”“叮！”

两次短兵相接，米迦勒就被路西法压制，向后倒退。

“剑技见长，哥哥。”米迦勒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

路西法冷笑，“你再继续传播谣言，我就宰了……”

“你”字尚未出口，他就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路西法！”克里斯汀急忙赶过去搀扶他，却被他大力攥住。

“不要相信他的话，”路西法的瞳孔一张一缩，似乎在竭力保持清醒，他浑身都在发抖，“我从没喜欢过别人，除了你。”

“我不在乎这些。”克里斯汀说，“我也喜欢过别人。”

“不可以！”路西法使劲抓着她的手，威胁道：“你只能喜欢我一个！”

“这个不重要，你不要再打了，赶快治疗你的伤。”克里斯汀焦急道。她不知道这种时候了，还要澄清这个干什么。

他有没有喜欢过别人，难道比他的命还重要吗？

“我要你知道，清楚地知道这一点，”路西法闭了闭眼，“我只喜欢你，你也只能喜欢我。”

克里斯汀看着他胸口瀑布一样涌出的血，心疼地搂住他，“好好好，我只喜欢你，我现在，最喜欢你了。”

路西法这才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彻底倒下来。双手变大边长，并长出漆黑的鳞片，身躯也逐渐涨大，覆盖满鳞片，沾血的羽翼化作铺天盖地的骨翼，背后长出巨大尾巴。

米迦勒显出原形，挥动金光制成的长矛，刺过来，路西法的头已经变成了猛兽长满尖利獠牙的嘴，漆黑的角伫立在头顶，对着米迦勒发出一声震天咆哮，声浪直接将他掀翻在地。

克里斯汀在路西法身下，只能看到他长满鳞片的胸口，整个人被吓蒙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坚硬的龙爪轻轻拿住，另一只龙爪承受了大部分身体的重量，将一块尚未坍塌的教堂承重墙踩得细碎。

骨翼扇动，克里斯汀感觉身体变得轻盈，双脚离开地面，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半空中。

路西法化作的巨龙一下下扇动羽翼，随着他眨眼睛，漆黑的眼瞳上时不时会有白色的内眼睑横向掠过。

克里斯汀躺在巨龙的爪子里，隔着鳞片也能感觉到那股炽热的温度，她并不觉得害怕，反而十分安心。

就是不知道这个状态的路西法还有没有人的意识，克里斯汀尝试着叫他，“路西法？”

没有回应。

漆黑的巨龙只是朝着一个方向飞行，并不理会她的呼唤。

她抬高声音，“路西法，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声音，你就眨两下眼睛。”

克里斯汀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

没有眨动。

他现在是失去意识了吗？克里斯汀在一些魔幻小说当中读到过，有些魔法生物，为了自保，失去意识之后就会化作另外的形态。

看来路西法这一次真的伤得很重，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他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巨龙越过森林、湖泊，还有连绵的山脊，由于飞行过于平稳，克里斯汀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在他的爪子里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浑身都在酸痛，周围一片漆黑，而且非常热。

动了动，她听到了龙低沉的咕噜声，触碰到了他滚烫的鳞甲，坚硬、粗糙，还带着一股烧焦的木炭味，并不难闻。

所以，她现在正在巨龙的怀里？

她伸手探了探，摸到了自己的头顶还有两边，都是正在起起伏伏的龙鳞，而自己后背靠的是平缓的石面，所以她整个都被龙包围了。

那她该怎么出去？

白光一闪，一只漆黑的竖瞳赫然出现在旁边。

克里斯汀吓得一声惊叫，整个人差点弹起来。

那竖瞳带着强烈的非人感，敏捷地挪动两下，视线在她身上聚焦，再也不动了。

克里斯汀害怕自己被这头庞然大物压死，赶忙说：“路西法，你现在认得我了吗？我是克里斯汀。”

那只竖瞳差不多和她一般大，专注地盯着她看，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看来是没听懂，克里斯汀叹口气，捂着肚子喃喃：“饿了。”

山崩地裂一般的巨响，龙动起来，巨大的爪子向前伸展，支撑起庞大的身躯，从克里斯汀的角度看不见骨翼，但是能听到它扇动的呼啸风声。

随着巨龙起身，克里斯汀才看到他们竟然在一处山洞里，这山洞和其他山洞不一样，堆满了金银珠宝，山一样的金子到处都是，稍微一点光亮从穹顶透下来，反射在金山宝石山上，简直亮瞎人眼。

鹿鸣响起，很快戛然而止。

被咬断脖颈的鹿摔在了克里斯汀面前，鲜血迸溅。

克里斯汀双脚往后一弹，避免被鹿砸到。

巨龙的头弯折向下，皱了皱鼻子，又眨了一下眼睛。

克里斯汀感觉他想说话，但又不知道什么意思，试探着问，“你想说什——啊——！”

火焰毫无预兆地从他口中喷出，克里斯汀躲到了巨龙的腹部，巨龙是半坐着的，再往后就没有空间了。

火焰只漫过鹿就停止了，团成了一个大火球，很快消失，被烤熟的鹿就出现在克里斯汀面前。

巨龙用鼻子往前拱了拱烤熟了的鹿。

克里斯汀这回懂了，“你想让我吃了它？”

巨龙没说话，把头折返回去，扇动骨翼，选了一处金山，趴在上面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