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楼位于金河酒店的顶层,灯光远比其他楼层要昏暗,水晶吊灯的光被厚重的地毯吞没,连带着方沅的脚步声。
豪华套房数量少,整层楼都没有几间房,方沅轻而易举找到了3801。
他站在门前,撑着门框,有气无力地敲了两下门。
“你好,有人么?”
没人应答,走廊和房内都静悄悄,仿佛活着的就只有方沅。
“宁絮?”他侧身靠在门框上,又敲了两下。
寂静无声。
他又从门框靠到了门上,用耳朵贴着门板去听里面的声音。
“宁絮,是你在里面么?我是方沅。”
这句说完,里面似乎传来微小的响声。
他没来得及站直,门突然朝里打开,他一个踉跄往前倒,开门的人扶住他,顺势将门甩上。
砰——
门在方沅耳边关上,声音大得他耳膜刺痛,他惊愕抬头,看向眼前将他拽进来的男人。
肩宽背阔的男人将玄关唯一的灯遮得严严实实,逆光下,方沅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知道他离自己非常近,小臂压在身侧的墙上,将自己围困在门、墙和他形成的囚笼中,
好消息是,哪怕看不清脸,方沅也知道面前的人绝对不是宁絮。
方沅松了一口气,醉意重新翻涌,他眯起眼睛,没力气说话,只能等着对方先开口。
“谁让你来的?”
声音低沉,很有磁性,带着几不可闻、又滚烫的喘息,顺着耳廓一路钻到方沅心底,在他心头上敲了敲。
方沅想将楼道听到的对话告诉眼前这个男人,他被人阴了。
可方沅此时的脑子也已经转不太动了,他抵着墙,只说得出一些短句,“你……没事吧?”
男人的喘息声重了一点,将刚才那句话重复了一次。
“我……不是……”
就在这时,房门又被人敲响了,门外传来一个有些瑟缩的男声,“郑总,你在么?”
“谁?”男人声音带着警惕和烦躁,问外面的人。
“我、我刚才看你在晚宴上状态不太对。”门外的男人结结巴巴地解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我……”
不等他说完,男人凶狠地低吼道:“滚。”
门外瞬间没了声音。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手机开始振动,上面显示“路丛”二字。
或许是见方沅这个醉鬼嘴里吐不出什么有用信息,男人收回了手,要去拿手机。
方沅不知道门外的人走没走,意识到自己要撑不住了,条件反射地抓住了男人的手腕,试图借力。
男人的体温高得异常,被抓住那一刻仿佛抖了一下,他停下来,垂眸看着摇摇欲坠的方沅,眼底是冰川与火海的激烈碰撞。
下一秒,方沅被反扣住手腕,男人拉着脚步凌乱的他走到客厅,将他摔进了柔软的沙发中。
沙发柔软,方沅摔得不疼。
灯光太亮,他被刺得闭了下眼睛,适应后睁开,才发觉男人眼熟。
“是你?”
今晚没有吃药,郑修闻的皮肤饥渴本就极度严重,酒里又被人下了东西,此刻他的理智已经在悬崖边上,岌岌可危。
无边的欲海在房间蔓延开来,他俯下身,如雕塑般线条分明的大掌抓住沙发靠背,上面迸发出有力的青筋,眼底发红,活像要把沙发上的人剜骨饮血,“你认识我?”
蛊惑人心的妖怪也大抵如此了吧。
“不认识……”方沅被他的容貌和气势慑住心魄,愣愣抬手,指尖碰上男人的下巴,“你……你还挺好看的。”
若有若无的触碰成了吞没清醒的最后一朵浪花,原始的雪山丛林升腾起大火,郑修闻的眼眸彻底被□□覆盖。
他将方沅的手拉下来,放到自己腰上,如同缺水的沙漠旅者扑向甘甜的泉眼,猛烈地吻了下去。
方沅瞳孔骤缩,另一只手攀上男人的肩,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被啃噬的唇舌传来一丝痛意,让他的理智几欲回笼。
可很快,他就被男人带动,再次放任自己坠入深渊。
*
次日清晨,方沅被浴室的水流声吵醒。
他第一次尝试从床上坐起来,浑身的酸痛感让人发出嘶的一声,又认命地躺回去。
哪来的卡车把我碾了?方沅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动了下泛酸的四肢,剧痛顺着神经一下蹿到大脑皮层,控制不住的他当即骂了句脏话。
不是卡车,应该是火车。
而且还是碾碎了又拼起来,又碾碎又拼起来,反反复复折磨,才有这样生不如死的效果。
等好不容易适应,他揉着腰从床上坐起,环顾一圈比他的出租屋总面积还要大上几倍的酒店卧室,脑子一片空白。
一分钟后,记忆回笼。
方沅:“……”
虽然他一直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可他从来没和别人做过,更想不到和陌生男人酒后乱性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喝酒误事啊!
花了漫长的一分钟平复心情,他将身上的被子扯掉,才看清皮肤上下深浅不一的印记,连腿根都是咬痕。
有这么激烈么……
方沅掩面崩溃。
好在有安全措施,应该还被初步清理过,至少除了脑子里的水,他没感觉到什么不该出现的液体出现在他身体内外。
就在这时,浴室里的水流声停了。
方沅猛地打了个激灵,从床上弹跳下地。
腿软到差点跪倒的他狼狈起身,忽略身上彻骨的疼痛,手忙脚乱地将地上的裤子捡起来往身上套。
散落的衣服从客厅到卧室到处都是,衬衫是在沙发上找到的,外套则在玄关。
他胡乱系上纽扣,听到浴室门打开那一刻,夺门而出。
一个小时后,方沅惊魂未定地坐在了机场的候机厅里。
成年人了,419不算什么,可要是事后要面对面就很尴尬了。
离他的航班起飞还有两个小时,宿醉加上身体的疼痛让他萎靡不振地窝在机场沙发上,他想起什么,按亮手机屏幕。
幸好还有电。
他找出宁絮的电话,拨了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宁絮活泼的声音传出,“沅哥?”
方沅松了口气,“你在哪?”
说完,方沅都被自己嘶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我下午还有行程,就回淮城了啊,刚落地。”宁絮也听出了不对劲,“哥,你声音怎么这么哑?”
方沅清了清嗓,哀怨地说:“没事,有点感冒。”
“昨天澳市是很冷,你才穿那么点。”宁絮说,“那你吃药了么?”
方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手按在腰上揉了揉,自顾自问:“昨天你没去住主办方给你准备的房间?”
“没有。”说起这个宁絮就有些沮丧,“你不是让我和经纪人报备么?我和经纪人姐姐说了之后,她不让我去,说是哪有这么好的事,指不定是被什么坏人盯上了。”
方沅静了几秒,才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她经历的事比你多,你年纪小,要听她的。”
“我知道,所以我就没有去。”宁絮还是觉得有点可惜,“要是可以折现就好了。”
和自己昨晚的想法不谋而合。
心情复杂的方沅被逗笑,哄道:“没关系,等你以后火了,再贵的豪华套房都睡得起。”
“那是。”宁絮一哄就好,“你是不是也没睡过,我到时候也给你订一间。”
“……”刚睡了一晚的方沅说不出话。
睡是睡了,没体验出有啥好的。
又说了几句,约好下次一起吃饭,方沅才挂了电话。
看着玻璃那头起起落落的飞机,长指在太阳穴揉了揉,方沅杂乱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淮城距离澳市一千六百公里,不过是意料之外的小插曲而已,时间和空间很快就会抹平。
至于何初这个角色,张谦明说是等他的通知,可等了一周,方沅邮箱和手机也没有收到来自剧组的消息。
这日方沅在剧组《逍遥令》演小配角,下戏后领了盒饭,在棚里找到一个光亮点的角落开吃,手里捧着短短几页已经被翻旧掉色的剧本,给索然无味的盒饭当佐料。
他吃了两口皱起眉头,看了眼盒饭。
饭盒的供应商到底什么时候能放弃胡萝卜当盒饭?
同一剧组的程佳时也端着盒饭来找他,“原来在这,找了你一圈。”
程佳时是方沅在《逍遥令》剧组唯一熟悉的人。
说起两人相识的原因,方沅每次想起,都觉得荒谬。
他拍第一部戏的时候,程佳时也有戏在拍,虽然不是一个组,却是同一个时期在影视城拍摄。
程佳时待的是大组,为了统一管理,剧组给小演员们准备了演员宿舍,严格按通告表出工,不许无故告假和缺席,更不能轧戏兼职。
为了逃出影视城去舞室跳舞,程佳时决定从宿舍楼翻出去。
一翻就翻到了方沅剧组的拍摄场地。
砸在方沅头上。
方沅扭了脖子,程佳时崴了脚,后者还被赶来的导演当着众人的面训了十分钟。
然后两个倒霉蛋就算认识了,互相留了联络方式。
算起来,那会儿方沅还没正式出道,连十八线小透明都不算,程佳时不仅无视咖位拿他当朋友,还仗着早入行几年,帮过他几次。
虽然神经大条点,但是方沅在娱乐圈第一个朋友,他还是很珍惜的。
“你今早的戏份结束了?”方沅将装了姜汤的保温杯递过去,顺便看了一眼程佳时的盒饭。
番茄牛腩,白灼大虾,苦瓜炒蛋,和青菜。
程佳时有公司,有经纪人,还是剧里的男二,咖位和待遇都比他好点,盒饭自然也比他的好点。
方沅点评,“这番茄牛腩一看就不好吃。”
接收到暗号的程佳时将番茄牛腩扒了一半给他,“行了,吃你的吧。”
得逞的方沅将自己餐盒的胡萝卜挑出来给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姚青岱的照片,“餐费。”
“我靠,真的假的!”程佳时接过自己女神的签名照,喜出望外,连胡萝卜都不计较了,“你真帮我去拿我女神的签名了?”
“在澳市遇上了,顺便。”方沅继续埋头吃饭,隐去自己挤到虞青岱面前有多不易。
程佳时将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才舍得放回最里层的口袋,“真够哥们。”
方沅笑而不语。
“对了,你不是去找张谦明的么?”程佳时想起,“怎么样?找到了么?”
“找到了。”方沅口齿不清,“但还没联系我去试镜。”
“你真的那么喜欢何初这个角色么?”程佳时问,“实在不行,也是有很多其他在招演员的剧组的。”
其实他想说的是,院线电影的男二这么多人竞争,不是他们这些小演员够得上的。
可又怕说了打击到方沅。
方沅没来得及回复,一道悠悠的男声插了进来,“蹲在角落吃盒饭呢?这里风沙多大,怎么不上房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