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宁絮道别后，方沅从侧门离开。

金河综艺馆和旁边的金河酒店相连，只隔了个花园，方沅穿过花园来到酒店，又坐电梯到达十九楼。

电梯外有指引牌，他往宴会厅的方向走，心里还在想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进去找人，结果一眼就在拐角的休闲区看到了他这趟的目标人物。

“张制片。”

喝了不少的张谦明听到有人喊他，顺着声音看过去。

年轻男人站在小圆桌前，微微弯着腰，自下而上看过去，是一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精致脸庞。

张谦明大着舌头，“你谁啊？”

“张制片，我叫方沅，我给《日复一日》剧组投过简历和试戏片段，您有印象么？”方沅看着张谦明醉得不轻的样子，试探性地问。

“方、沅。”张谦明重复着这两个字，“是……是有点耳熟。”

“对，方沅。”方沅眼中升起期冀，“我当初投的是何初这个角色，我听说贵组不管简历过没过选，都会收到结果的，但是别人都收到了，我还是没有，所以想问问是哪里出了问题。”

张谦明见他还算有礼貌，没把他赶走，不耐烦地问：“怎么是你来？不是你经纪人来？”

方沅如实告之，“我还没有经纪人。”

“没经纪人？也没签公司？”

“没有。”

张谦明懂了，“散装”演员。

“我们收到简历，都是和背后公司对接的，你没经纪人又没有公司，上哪知道结果去。”张谦明本来就醉得头昏眼花，没时间和他多说，摆摆手就要打发他，“走走走，现在没工夫管你这些事儿。”

方沅联系不上剧组的选角导演，唯一得到的信息就是《日复一日》的制片人张谦明会出席今天的星光庆典。

综艺馆没找着人，又拐着弯打听到张谦明这会在金河酒店有饭局，他才又找过来。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机会，他不想错过。

“张制片，我知道今晚打扰您了，但我想问一下何初这个角色定演员了么？”方沅不甘心，“如果没有的话，我想再争取一下。”

张谦明也烦了，扯着嗓子喊：“定没定演员是机密！也是能随便问的？你投了简历，要能过自然有人找你了，没过你找我也没用，知道没？”

方沅只能说：“打扰了，那我先走了。”

再问下去把人得罪，就更没机会了。

还是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想罢，方沅转身要走。

这时，张谦明灵光一闪，叫住了他，“方……方……方什么玩意儿来着？”

方沅迅速转身，“方沅，叫我小方就行。”

“那就小方。”张谦明摇摇晃晃地走到他面前，狐疑地打量着他，“能喝酒么？”

方沅脑子没反应过来，嘴已经抢先说：“能。”

也没人规定能喝多少才是能喝是吧。

喝不死不就行。

“行，你跟我进来，有人灌我酒，你……你知道怎么办吧？”张谦明脑壳一时卡片，把问题抛给方沅。

懂了，挡酒嘛。

“知道。”方沅回答得干脆利索，“我替您喝。”

“还算你有点觉悟。”张谦明露出满意的表情，“你也不白挡，想要何初那个角色是吧？过了今晚，我考虑考虑。”

哪怕只是考虑，也已经是意外之喜，方沅看着手上的脏外套，随手放在角落的椅子上，跟着张谦明进了宴会厅。

宴会厅内人不少，饭吃得差不多，酒也已经喝过几轮，都醉得不轻，见张谦明进来，后面还跟了人，打趣道：“呦，出去醒酒怎么还带了人回来。”

方沅认出这是某个最近大火的男演员，眼观鼻鼻观心，识趣地不说话。

“我喝不过你们，找个人替我喝。”张谦明说，“别看年轻，酒量不错的。”

牛皮吹过头的方沅汗颜。

“真的啊，那来喝一杯。”男演员冲方沅挑挑眉。

方沅从一旁的餐桌拿起空酒杯，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将酒杯压低和对方碰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男演员饶有兴趣道：“看起来是挺能喝的。”

张谦明没和男演员继续闲聊，而是往另一拨人中走去。

这拨人不是高管就是有名的艺人，张谦明一改刚才在方沅面前不耐烦的模样，热络许多。

方沅不善应酬，只是盲目地喝酒。

“不是说那位也来了吗？怎么一晚上没见到？”

期间，不知是聊到了谁，众人有些噤若寒蝉。

一会才有人说：“来是来的，不过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又不会来我们这边。”

“也是。”

张谦明说出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听说明辉的老板见着了，是抽空来的，这会儿也有饭局，也在这家酒店呢。”

“是嘛？”有人又问，“《日复一日》不是也有恒合的投资么？张制片你没见上一面？”

听到提起《日复一日》，方沅心念一动。

“嗐。”张谦明摆摆手，“恒合一年到头投资这么多部片子，我这部顶多算个添头，哪有这么大的面子。”

方沅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位是谁，端着酒杯安分地跟在张谦明身边，一接收到要喝酒的信号，就干脆地往嘴里灌，灌完还不忘说两句好听的。

要是别人像他这样拍马屁，说不定太过奴颜婢膝、曲意逢迎，然而方沅这张脸，昳丽明艳，不像是会昧着良心说谎的人，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带着几分真。

哄得对面的人都开开心心的。

连一开始不把他当回事儿的张谦明，几轮下来也刮目相看，“嘴还挺甜。”

方沅眼下被酒精熏得绯红一片，眸中也笼起了一层水雾，明显是开始醉了，“这不是怕给您丢脸嘛。”

张谦明见他这样，怀疑道：“还能喝吧？”

“能。”方沅点头。

可他明显低估了这群人喝酒的能力。

不知是谁嚷着喝红酒喝得不够尽兴，让酒店的服务员上了高度数的洋酒。

又一圈喝下来，方沅脸上表情虽看不出异样，意识已经陷入混沌，浓郁的酒气将他吞噬，他的眼尾连着耳后染上酡红，眼看醉得不轻。

幸好酒局已至终场，张谦明将方沅从宴会厅内带出来，方沅靠着墙，一点点滑落，蹲在地上。

后半段滴酒不沾的张谦明此时清醒不少，低头看着方沅，“还行吧你，要不要叫辆车送你回酒店？”

澳市的酒店贵，方沅身上的钱都用来买了星光庆典的邀请函，没钱没舍得订，想着在哪个二十四小时快餐店窝一宿，遂摇摇头，“不用，我还好。”

张谦明本就随口一说，也没坚持，“行，那我先走了。”

“张制片，那何初这个角色……”

“哦，这个啊……”张谦明打着哈哈，“我知道了，我说过会考虑的，方沅是吧，你回家等通知吧。”

“好，简历上有我的电话，您……您考虑好了可以随时联系我。”

张谦明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很快离开了宴会厅门口。

方沅蹲了好一会儿，摇了摇脑袋，扶着墙挣扎着站了起来，“诶……我外套呢？”

摸了摸身上，又左右看了看，没看见自己外套的影子，艰难思考半晌，他才想起自己随手搭在了休闲区的椅子上。

方沅摇摇晃晃地往休闲区走去，找到自己的外套后，狼狈地抹了把脸，拦下经过的侍应生，“你好，我想问一下哪里有卫生间？”

“沿着这条路直走，然后右拐到尽头就是了。”侍应生为方沅指完路，贴心问，“先生，你醉得很严重，有哪里需要我帮忙的么？”

“不用，我去洗把脸就行。”方沅笑着向她道谢。

卫生间内，方沅用手盛着一捧冷水浇了把脸，刺骨的寒意让他头脑恢复稍许理智，水珠沿着纤长的脖颈往下流入衬衫领口，在布料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深色水痕。

他撑着洗手台缓了会神，又用水搓了搓外套上的红酒渍。

见搓不干净，也没再管。

出了卫生间，他的脚步终于稳当不少。

拎着外套走进一旁的楼梯间，他坐在阶梯上，解开领口的一颗扣子，又从外套口袋找出烟盒，点燃一根，轻吸了一口，两秒后，楼道内弥漫开浅淡的烟草味。

张谦明的态度并不明朗，接下来要怎么做，他也没想好。

没有经纪人，没有公司，一个人在这个圈子里闯，就如同盲人摸象，不自量力。

早知道张谦明来了金河酒店，就不花钱买那张庆典邀请函了。

方沅后悔。

不过花都花了，想多无益，抽完这支烟，离开酒店找个地方过夜才最重要。

指尖的一点猩红忽明忽暗，这时楼上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像是有人在打电话。

方沅没当回事，继续走神。

“是……下在酒里了……”

“猛药……他是……又怎么样……喝下去都一样……”

“3801……套间……你怕了……”

“这药吃下去……要是没有……他会出事……”

“我警告你……你今天要是没办成……明天我们就都完蛋……”

方沅醉得迷蒙的眼底划过一线清明，算是听懂了大概。

三十八楼。

他脑海中闪过宁絮天真单纯的脸庞。

面无表情地抽完一支烟，他站起来将烟按灭在垃圾桶的烟灰缸上，丢进垃圾桶里。

楼上的说话声还在继续，他将外套搭在肩上，离开漆黑的楼道往电梯间走去。

路上，他打了个电话给宁絮，无人应答。

走进电梯，他盯着楼层按钮看了两秒，最后按下38楼。

不管是不是，都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