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太过正常，让人摸不透意思。

场上瞬间寂静。

连惯会圆场的张谦明和社牛董星朗都噤了声。

急脾气的乐橙要开口，被方沅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大庭广众下，方沅不想将自己和周默言那些龃龉摆上明面成为谈资，况且周启荣是投资方，不能得罪，他一时没想好要怎么答。

意想不到的是，斯倩开了口，“试镜，不就是人挤人么？”

她好像不是为了给方沅解围，只是实话实说，表情淡然。

众人因为她这句话松懈一点，周启荣笑容依旧，“说的也有道理，自然是谁试镜表现好谁上。”

将笑面虎贯彻到底。

方沅笑了笑，“谢谢周总肯定我的演技。”

周启荣明显是来给他儿子出气的，刚那两句话就是想让场上其他人知道，方沅得罪了天盛，这样谁都不敢明面上对方沅有好脸。

结果斯倩解了围，方沅这句话更是将场上情况搅得模棱两可。

大家也分不清周启荣是在打压方沅还是在夸方沅演技好了。

张谦明先是用眼神夸赞了方沅的机智，又装作责怪地瞪方沅，“夸你两句，尾巴都快要翘天上去了，周总是夸你演技么？还不是试镜那天郑总慧眼识珠？”

三两句话就将整件事的重点转移到郑修闻身上。

方沅心中感叹，制片人才是真正的老油条啊，够自己学好几辈子。

一直高高挂起的郑修闻笑了声，目光停留在方沅脸上，久久没有说话。

方沅脸热，又不能躲避，紧紧抿唇。

终于，使坏的男人开口，“只是为了戏好。”

张谦明终于松了口气。

周启荣笑容出现了一条裂缝，须臾又消失不见，就坡下驴，“那我就期待小方的表现了。”

得知投资方亲临开机仪式，监工的范泓仕终于赶回，带着他们去参观片场。

一直精神绷紧的乐橙看着大家围着两位大佬走远，擦掉额上的汗，忿忿道：“这不是欺负人么？谁抢他儿子的角色了，明明就是你演得比周默言好。”

方沅不知如何解释，何初这个角色，在某个方面来说，他的确是“抢”来的。

但他问心无愧，还安慰起乐橙，“算了，反正我已经拿到角色了，说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说着，又转头要和斯倩道谢，才发现她已经走到避风处喝热茶去了。

面冷心热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方沅想着，还是之后再找机会郑重道谢吧。

郑修闻身边围了太多人，方沅蹭不进去，只能在外围远远看着。

一直到开机仪式结束，所有繁琐的流程走完，到了发开机红包的环节。

红包全剧组上下都有，别的剧组通常都是包50块，100块讨个彩头，张谦明算是大方的，88块到888块，抽到多少全凭手气。

还特意换了零钱，从厚度上根本估不出来是多少。

这种小红包，大家原本都不在意金额，但是和运气挂上钩，就有了攀比心，摩拳擦掌想要抽个最大的。

三个主演抽完，脑袋围在一起，先是董星朗打开红包，抽到了个388。

“啊，怎么才388啊。”董星朗不满意。

“知足吧。”方沅安慰他，“388下面还有88，188和288呢，又不是最少的。”

斯倩打开自己的，数了数，是888。

董星朗比斯倩还夸张，抓住她的手，“这运气我先蹭为敬。”

还让方沅快看看自己是多少。

方沅也有些跃跃欲试，将现金从红包里抽出来。

“……”

看着一沓1块和5块凑成的88块，他脸色一僵。

什么破运气。

董星朗没忍住扑哧一笑，“哈哈哈哈哈我果然哈哈哈不是最少的哈哈哈。”

连斯倩都不忍直视地摇了摇头。

不远处在和郑修闻周启荣交谈的范泓仕听到动静，问：“怎么了，笑成这样？”

董星朗抓住方沅的手腕高高举起，“方沅抽了个88块。”

片场所有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方沅只能在大家的注视下保持假笑。

张谦明跟着乐，“88我可是包了最少的，这都能抽到，小方你这运气真不怎么样啊。”

众人都笑起来。

方沅欲哭无泪，抽得最少就算了，还得被抽得多的笑话，这什么世道。

见郑修闻也勾唇看自己，他微一撇嘴，将红包收进了口袋。

开机仪式结束，正式开拍。

由于是第一场戏，范泓仕想先让大家熟悉一下，安排了比较简单的戏份，故而进展得还算顺利。

周启荣已经在开拍前就离开了片场，郑修闻还在，但方沅下午专注拍戏，没有留意他的去向。

好不容易a组的片段结束，方沅终于有了一小段休息时间。

在等待b组调度的间隙，他回到房车休整，第一眼就发现了沙发上的熟悉身影。

跟着方沅一起进来的乐橙看着房车里凭空多出来的不速之客，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郑总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么？”

时刻谨记着自己现在是方沅的助理，凡事要挡在方沅前头。

然而郑修闻只是挑眉看过来，没作声。

方沅将手里的保温杯给乐橙，“再去帮我打杯水吧，我和郑总聊工作。”

乐橙在两人之间来回看，半晌才接过水杯，出去时顺便带上门。

房车里只剩两个人，方沅语气中带上点紧张，“张制片和范导看到你上来了？”

这个剧组氛围很好，方沅不舍得打破，如果他和郑修闻的关系被知道，别人肯定没法和他自然相处了。

郑修闻身体前倾，直视方沅，语出惊人，“我们在偷情？”

方沅一噎，这人说话怎么总是平地惊雷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包养和偷情，应该还是有区别的吧。

他慢吞吞走到郑修闻身边，没来得及找补，便被郑修闻揽过了腰。

方沅猝不及防，天旋地转后，被半压在沙发上。

他的后脑勺是下陷的抱枕，郑修闻单手撑住他耳旁的扶手，影子投落下来，将方沅包裹，两人亲密紧贴。

方沅心里记挂着随时会回来的乐橙，又不能将自己金主推开，只能提醒他，“门没锁。”

郑修闻“嗯”了声，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方沅妥协。

大不了就让乐橙知道呗。

乐橙只要跟着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郑修闻问：“在剧组适应得怎么样？”

剧本围读开始后，方沅就搬进了酒店，算算已经有四天没回郑修闻那边了。

这么一想，自知失职的方沅主动了一点。

他揽上郑修闻的脖子，额头抵在郑修闻的下颌蹭了蹭，呼吸打在对方的衬衫领子里，“还不错，剧组里的其他人都挺照顾我的。”

郑修闻低头看他顺从的样子，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没说更多，而是捏住他的下巴。

手劲有点大，方沅先是皱了皱眉，感受到男人的眸光锁在自己脸上，他脑子有一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下抵在唇窝的指腹。

懵懂的，被本能带动的。

下一秒，感受到下巴上的力气更大，他闷声抱怨，“嘶，疼……”

眼前的脸忽然放大，郑修闻倾身俯下，方沅的尾音瞬间淹没在相贴的唇间。

这是金河酒店那夜之后，两人第一次接吻。

比起那晚滚烫的燥意，今天郑修闻的唇很凉，像是清晨的白霜。

他吻得也并不深入，比起吻，更像唇与唇的触碰，有别于身体的另一种触碰。

冷静自持，慢条斯理，除了眸色变得暗沉。

原来他的瞳孔会比墨色更黑。

方沅不知要做何回应，只是微张嘴被动地接受。

十几秒，也可能是几十秒，唇上的触感撤开前，郑修闻还在方沅的下唇咬了一口，“礼尚往来。”

忒小气了。

方沅心里嘀嘀咕咕，犹豫开口，“你……”

你了半天，没有下文。

郑修闻低低地说，“今天的不舒服比较严重。”

方沅只花一秒就接受了这个理由，甚至思考了一秒嘴唇的皮肤是不是药效好点？

有差别么？

可能有吧。

他不太自在地点点头，揽着郑修闻的手收紧了点，整个人贴上去，没有一点缝隙。

郑修闻又压下了些身体，方沅以为还想亲自己，下意识闭上眼。

结果他感觉到郑修闻的手摸上自己的衣服，他睁开眼发现口袋一空，里面的开机红包落在了郑修闻手里。

方沅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自己的开机红包据为己有，刚才心底不受控的旖旎心思顷刻间烟消云散。

天杀的！原来是美男计！

有没有天理，88块都抢。

他视线紧紧跟随自己的红包，咬着后槽牙，肉痛道：“这是我的红包。”

“我知道。”郑修闻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帮你保管。”

全国小孩都听过的经典谎言。

方沅心里呵呵冷笑两声，气得鼓起脸，眼神幽怨，嘴唇还带着被摩擦出的艳红和晶亮的水渍，粼粼春色，“谁家包养是金主抢情人钱的？你害不害臊？”

已经口不择言起来了。

郑修闻话中带着浅淡的笑意，食指和中指捻着他的腮帮子，“88块气性就这么大？”

带笑的嗓音很好听，和平时的低沉冷淡不一样，有轻易让人沉浸的魔力，方沅顿了一秒，见他摆明了不会还给自己，收敛神色，一副不计较的模样，“没有，我大方，送你了。”

话是这么说，视线却还黏着红包不放。

郑修闻装模作样，“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