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鬓秋本以为这个叫阁颂的小孩儿转过脸露出一副骷髅头就足够吓人了,没成像顺着那道外翻的皮子空隙往里看,却是让他看到了更骇人的。
徐鬓秋骂了一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抓着身边骷髅脸的阁颂就往下跑,他说不出这么做的理由,转身往楼下奔的那一秒,完全是出于本能抓住了阁颂的手腕。
他下楼下得匆忙,但顾及着身后的小孩儿,每一节台阶都踩到了,他不太敢回头看,也不是因为恐惧,只是单纯的不想面对阁颂的脸。
他一面脚下动作不停,一面还能勉强拉平刚才紧绷起来的神经,分神去听身后的脚步声,很好,只有他们两个人的。
总算到了一楼,推开前面的镂空防盗门,他们就能出去了。
还剩下最后两步,徐鬓秋的眼神却在逐渐变暗的光线下变得惊恐起来。
有人挡在了门前,只是短短一瞬,这人又错开了身体,光线一瞬间大亮,足够徐鬓秋看清来人的脸。
徐鬓秋从来没设想过自己长大后的样子,但看到这张脸时又没有多少惊讶,就像是早就接受了自己会是这个样子。
并且,他身边的阁颂,此刻也是捂着嘴巴,震惊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之间传递。
徐鬓秋一咬牙,直接飞奔过去一脚腾空踹在那个大他一号的徐鬓秋身上,趁着那人闪身避开的动作,伸手拉住他身边还没搞清楚状况的阁颂闷头就是跑。
他一手一个阁颂,说是没有阻力是不可能的,但他也没想过他们能这么不争气,只是跑出了两步就被拽住了。
那道已经度过了变声期的声音显得很成熟,还闷声笑了笑,但旋即一脚就踹上了徐鬓秋的后膝,他一个踉跄,脚下一软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砰——
徐鬓秋从来没这么晕腾腾过,脑中万花筒一般急速变换了很多场景,自己的脸和阁颂的脸交替浮现,无数的切片镜头排山倒海朝着他扑过来,但又很纷繁杂乱,串不成一条完整的线。
徐鬓秋的脑袋重重磕在扶手箱上,本来是没事的,但是好死不死的那里放了把钥匙,尖锐不平的钥匙边直接在他额角划出了一条口子。
身上还没缓过劲来,就被一双手托着起来了,徐鬓秋眯着眼看副驾上的人,正对上对方紧张担忧的眼。
徐鬓秋的声音哑得厉害:“阁颂?”
徐鬓秋这种表情是很少见的,虚弱,迷茫,仿佛还陷在混沌之中,稍微来个什么不可抗拒的外力就能让他粉骨碎身一样。
阁颂作为酿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声音发飘,不太敢正视他:“鬓秋哥,你终于醒了。”
徐鬓秋狠狠地甩了甩脑袋,只把自己甩得更晕了,脑袋一歪抓着阁颂的手就势将脸蛋贴在了他的掌心中。
他手上居然有茧子,这个认知让徐鬓秋勉强打起了精神,总算不至于虚虚晃晃了,能凭借自己直起身来了。
阁颂还是一脸紧张地看着他,徐鬓秋把身体的不适归咎于自己的原因,坐着缓了一会儿,他才后怕地摸了摸胸口,刚才那种感觉他有些熟悉。
这几年他通宵看手机的次数多了,之前就冷不丁赶上了这么一次,心跳极快,头也发晕,不过没这次强烈就算了。
阁颂看见他额上的伤口了,没有出血,但是破了一层薄薄的皮,现在变红了,烙在白皙的肉皮上很是显眼。
他手犹犹豫豫悬在半空,不敢莽撞上前,这伤口是钥匙弄出来的,他刚要开口问徐鬓秋要不要去打针破伤风,就听见徐鬓秋唏嘘着开口。
“阁颂,以后千万别熬夜了,不然身体是真的吃不消啊。”
阁颂讶异地:“啊?”
他算是知道徐鬓秋今天怎么能这么早订外卖拿外卖了,原来不是醒得早,而是一晚上根本没睡,阁颂解了安全带,问他:“鬓秋哥,你晚上处理工作了?”
徐鬓秋一摆手:“哪有啊,看动画片了。”
徐鬓秋玩手机的时候懒得充电,一般都是亮红线了才肯拿充电器,刚才阁颂用他手机的时候看见上面没有多少电了,原来不是忘记充了,而是玩了一晚上。
阁颂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担心,刚才他把徐鬓秋拉进了一区阴世界,那里并不危险,这一点阁颂是可以打包票的,一区阴世界的噩梦生成是随机的,虽然醒来之后会忘记,但是感觉还是不可避免的会残留一些,说不定会影响到徐鬓秋。
而且这人还熬了一个通宵,阁颂歪头看他脸色,能看到眼下有着点点青灰。
阁颂:“鬓秋哥,你坚持得住吗?真的不用暂时找间酒店休息吗?”
徐鬓秋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有信心的,不过刚才那一出又是实打实的,他们绕到了一个小吃摊前,问阁颂:“要不要吃点东西?”
今天的早饭还没吃完呢,阁颂已经把它们列为了今天的午饭餐谱,现在虽然嘴巴有些寂寞,但也在可以忍耐的程度。
阁颂:“不了吧……”
阁颂的话,但凡是后面加上一个吧,那就是在游移不定,并且还是倾向于“要”。
徐鬓秋扫他一眼,定下来了:“一份鸡蛋灌饼,不要葱。”
看见阁颂眼角余光又小刷子一般在他手上和煎饼摊前飘来飘去,徐鬓秋道:“是我想吃。”
但是就算这么说了,拿到手了徐鬓秋还是把东西摆在阁颂面前:“吃不吃?”
阁颂不会强迫自己吃得太撑,现在确实是还留着点肚子,但是一个鸡蛋灌饼他肯定是吃不完的,当下摇摇头。
徐鬓秋:“吃不完的我给你解决。”
阁颂更剧烈地摇头了,甩完了自己都一晃,眼里还有着惊恐:“鬓秋哥,我妈都不会吃我老爸剩下来的。”
这句话就像是什么导火索一样,噼里啪啦被徐鬓秋身体里埋的一根暗线炸开了,整个人都是一机灵,有些尴尬,更多的还是惶恐。
徐鬓秋:“你就这么恐同吗?”
阁颂:“也不是,就是不习惯。”
徐鬓秋舒了口气,眉头总是松开了,不再用那种纠结的眼神看着阁颂:“那就好,总会习惯的。”
阁颂:“嗯……嗯?”
阁颂脚步都停了,看着徐鬓秋边咬早餐边往前走,背影挺潇洒的,如果忽略他的同手同脚就跟T台上气场强大的男模一样了。
徐鬓秋没去主驾驶,自己敞着后座车门啃完了鸡蛋灌饼才擦了嘴上前面来。
阁颂也是脸色如常了,问他:“鬓秋哥,现在咱们去哪?”
徐鬓秋看他一眼,不知有意无意地,眼神像是往阁颂胸口钻,那里正放着一柄钥匙,是昨天从林莠那里拿来的,阁颂飞快的往下看了一眼,不见钥匙将上衣布料印出轮廓。
不过徐鬓秋火眼金睛的,有时候还挖坑看着他往下跳,阁颂只当没看见他的眼神,趁着伸手拿后车座上的吃的遮掩了一下,再坐直身体的时候故意往车窗那边侧身。
“鬓秋哥,我吃块糕点。”
徐鬓秋嗯了声,给他降下了车窗,一时间整个车厢只有阁颂轻嚼慢咽的微小动静了,过了半响,徐鬓秋从衣兜里掏出条口香糖塞嘴里了。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阁颂听见徐鬓秋的声音,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一会儿送你学校吧,在这里蹲着一个人也是蹲两个人也是蹲,咱们又不是所有时间都得扑在这上面。”
阁颂诧异地看他,三下五除二把嘴里的食物咽干净了,问:“鬓秋哥,除了你这里还有其他人?”
徐鬓秋理所当然地:“当然了,找人嘛,比的不就是眼睛多少还有关系网吗。”
徐鬓秋说的这话没错,阁颂看他两眼,却不见对方有再往下说的意思了,他也审时度势不再说别的了。
阁颂坐徐鬓秋的车坐习惯了,见他开了音乐,里面放的是阁颂之前发给他的歌单,里面还掺杂几首某某动画片的主题曲,片尾曲。
总之来说,就是两人的审美都是热闹得很,后面阁颂眯着眼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了,冷不丁又被激昂的音乐声吵醒了。
阁颂迷瞪瞪朝徐鬓秋看了一眼,后者目不斜视问他:“怎么里面还有《好运来》?”
阁颂脑袋往后倚了一下,声音有些哑,想了一会儿告诉他:“啊,可能是之前晚上害怕听的,不小心放到歌单了。”
徐鬓秋也就是随口一问,听见阁颂的解释一挑眉毛,问:“怕……那个?”
昨天晚上阁颂洗完澡吹头发,吹完头发就开始梳头发,半响不见停,徐鬓秋还问他怎么梳这么久,就听阁颂告诉他:“刚才不小心梳多了,我凑到十六下就停。”
阁颂这个注定不会和某个东西少打交道的引渡人怕鬼,好像还不是一般的害怕,徐鬓秋坐直了身体,安慰他:“虽然都是真的,但你身上带着点手杖,再不行还有我呢,不用怕。”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被安慰的话语开头都是“都是假的”的人,阁颂听见徐鬓秋第一句话就宛若当头一棒。
阁颂看似面容平静,实则已经被吓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