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百里，有奇峰，色如墨染，故世谓之“黑山”。

其巅有庙，奉山君，求之立应，是以香火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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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本该陷入沉睡的陈家村，此刻却烛火通明。

“祠堂搜过了吗？”

“池塘边...再去池塘那边看看......”

“他到底能躲到哪儿去？”

火把在土墙上晃动，犬吠声、脚步声、交谈声混作一团。

陈仓站在谷堆旁，火光下，脸色被照的铁青。

村民们围着他汇报，汗珠顺着黝黑的脸颊往下淌，衣裳早就被汗水浸湿，贴在背上。

那陈仓站在人群中央，虽也搜查了大半夜，却浑身干爽，短褂整洁挺括，颇为显眼。

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舔了舔唇，说道：“陈仓哥，那小子不会是跑出村去了吧。”

“不可能，继续去搜！”陈仓暴喝一声，惊得众人一哆嗦。

他抄起柴刀，亲自带上一队人，

“跟我去南边磨坊，那破地方平时鬼都不去，最适合藏人！”

陈家宗祠内，供桌上的长明灯炸开灯花。

案桌下的红幕布微微颤动，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藏身其中。

他小麦色的脸颊还带着晒伤的痕迹，显然常在田间劳作。虽尚且年幼，但眉眼已能看出几分俊朗。

小石头屏住呼吸，听见外头喧哗声渐渐散开，他长舒一口气，这才松了劲，一屁股坐倒在供桌下。

他揉了揉发麻的小腿，这才发现手心全是冷汗。

小石头握着树枝，在土地上画出村庄大致布局，小声说着：

“北边是黑山，要往南边跑，宗祠门前的打谷场藏不住人，只能从池塘那走。”

确定好路线之后，小石头小心地摸了摸胸前，那里用红线挂了个黑色石块。

半响后，他像是得了勇气，三下两下抹平地上的痕迹，偷偷翻身出了案桌。

小石头盯着供桌最上方的牌位，思考片刻后，咬了咬牙，爬上桌案，将它取下揣在怀内。

这才猫着腰溜出门，向着侧边的池塘走去。

月色下，池塘水面波光粼粼。

小石头小心翼翼地踩上水中石块。

这些简陋石板根本算不上桥，不过是村民们图方便，扔的踏脚石罢了。

“找到他了，在这里！”

忽听这声呼喊，身后火光摇晃，小石头脚下一滑，“扑通”踩进池水里。

他顾不上半身泥水，就往村口冲去。

谁知没跑几步，迎面撞上一片火光，几个汉子往这边跑来。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小石头纵然生来聪慧，此时面对此场景，此刻也不禁慌了神，连连后退。

“小石头，你躲什么？”

“是啊，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小孩子，就是不懂事。”

小石头被团团围住，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

有怜悯他无父无母，送来炊饼的大娘，有每日在村口下棋，会热情招呼的大爷，还有往日淳朴厚实的陈仓哥......

如今在夜色中，摇晃火把下，眼神黑黢黢的，仿佛野兽要向他扑来。

“别过来！”

小石头猛地掏出怀中牌位，红漆写着“陈氏先祖”格外显眼，逼得众人停步。

陈仓淳朴的眉目满是怒意：“小石头，你到底在闹什么？还拿祖宗牌位出来，你这是不敬！”

小石头不等他说完，咧着嘴龇了龇牙，便用力将牌位扔入池塘中。

趁着众人惊呼扑过去刹那，他猛地扎进反方向的池塘，一下窜出去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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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高悬

小石头在田埂上狂奔，身后火把光亮，却越来越近。

他嘴唇不知何时咬出了血，却浑然不觉，只拼命拔腿跑着。

忽然，一座荒寺闯入他的视线，小石头想都没想，直接闯了进去。

蜘蛛网糊了满脸，霉味直冲鼻内。

小石头却是不管不顾，冲到了破庙正殿。

迎面撞见一尊被黑布蒙住的神像，感觉阵阵阴风吹过，不由得汗毛倒竖，颇有些害怕的后退几步。

“他肯定躲进来了！”

“......我亲眼看见了！”

村民的说话声混着脚步声逼近。小石头狠狠掐了把自己大腿，强迫镇定下来。

小石头一咬牙，猛地掀开神像前的黑布钻了进去。蜷缩在那冰冷神像脚下，闭眼祈祷自己别被发现。

村民们闯进庙里，却不敢放肆，只草草搜寻了一圈。

“这...这可是那位的庙......”有人结结巴巴地说。

“走...走吧...”

稀稀拉拉的跪拜声后，脚步声竟真的远去了。

荒寺内又恢复寂静，再无人声，安静地能听见露水从屋檐滴落的声响。

小石头紧紧闭着双眼，恍惚了好久，方才敢睁开眼，手脚并用地从神像底座爬下来。

十一二岁的身体早就累得发颤，膝盖一软直接滚下供桌。

小石头跌倒在地，黑布被整个扯动，掀飞到半空，他颇有些惊慌地抬头看去。

只见那幽深寺庙内，一尊白玉神像立于神龛之上，玉石泛着温润光彩，

那神像闭目而立，面容栩栩如生，风姿绰约，发间一对狐耳玲珑，身后雪白狐尾盘绕如云。

小石头呆愣在原地，直到那黑布缓缓飘落，盖住了他的脑袋。

他这才如梦初醒，一把掀开黑布，却仍怔怔地望着那尊玉像，半晌回不过神。

好半响，他终于反应过来，郑重地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仰头说道：

“多谢狐仙庇佑，此次小石头才能逃出生天。”

说着他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小石头又打量了一下周围，这华贵的玉像，出现在这山下荒村，怕是会有人心生贪念，对狐仙不敬。

他攥着刚捡起的黑布，眉头拧成了结。

他手脚并用地爬上供桌，将那黑布抖开，细细整理干净。

小石头虽然才十二岁，但常年下地劳作，练就的结实身板，让他能够着神像腰间。

他踮起脚，想把黑布重新盖回去。

就在此时，小石头颈间的黑石漂浮起来，红绳瞬间勒住脖子，将他整个人吊了起来。

小石头瞪着脚挣扎，也抵不过那巨力。

只见那黑石，漂浮至神像眉心，迸发出一道红光，直冲天际，将那屋顶轰出个大洞。

月光似水，脉脉流淌在玉像上，竟泛起青色波光。

下一刻，黑石光芒尽敛，小石头失去支撑，整个人向前栽去。

他吓得闭紧双眼，却跌进一片温香软玉，柔软得仿佛坠入云端。

两人一起摔在蒲团上，黑布飘然落下，把小石头罩了个严严实实。

他懵住了，鼻尖萦绕着冷香，脸颊贴着微凉的肌肤，整个人僵在那柔软的怀抱里，一动不敢动。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如玉石相击，

“还不起来？”

小石头这才晃过神，手忙脚乱地爬起。

他掀开盖在身上的黑布，只见那玉像化作一位活色生香的美人，躺倒在地面。

雪白衣袍铺洒如云，如墨青丝散落，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清冷的月辉洒落，却不及那如玉脸庞，他蝶翼般的睫毛轻颤，露出一双浅色的眸子，流光溢彩。

小石头只觉得仿佛跌入梦境，有些恍惚地看着

直到被无形妖力扶起，他也只知道傻乎乎地问道：

“你......你是狐仙吗？”

聂雪回缓缓直起身子，雪白狐耳微抖，梳理着凌乱的长发，并未理会那孩童的胡言乱语，

梳理柔顺后，看着那空无一物的神台。

他浅眸中寒霜暗凝，雪白狐尾无声缠绕腰间，周身凌厉剑气纵横，吹得银丝发带飞舞。

“黑山君......”

话音未落，庙内供奉的香烛齐齐断裂，切口平整如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