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想不到的答案。
这时候但凡来个嘴臭的就要说一句作茧自缚了。
桌上没有一个人敢这么说,哑叔甚至掏出他的小本本写了几个字,虔诚地举到面前:九爷以前可威风了。
银冽看完只是笑笑。
鱼粥配油条,哑叔还炸了一盘蔬菜丸子,人间天堂。
这么好的饭菜才吃到一半,封序南无意让哑叔难做,转了话题:“……晓萤,你们学校怎么还没开学?”
他向来不算很爱聊天的那类人,这话转得生硬,却也不是乱问。
这都过了九月中了,记得当年他在军校此时已经在被学长冲寝,还什么梦想中的大学生活,这个时候梦想应该正在破灭了才对。
“对啊……”封晓萤还在刚才那段剧情的惊叹里,愣愣地:“我咋还没开学……”
说完才回了神,一个鲤鱼打挺支棱起来:“哥你不问我都忘了说,我今天才在新生群里吃了个大瓜!原来之前辅导员说学校电路升级延迟开学是假的,真正的原因是有个新生在学校里出事了,一直到现在还在调查呢!”
对于准大学生来说,遇到这种事确实是猎奇而刺激的,封晓萤瞪大眼睛,说话语速都快起来——完全忘记自己家日常闹鬼,比凶杀案还猎奇。
“因为一直没通知什么时候报到,我们专业班级群只有几个男生在插科打诨,今天突然有个人往群里放了个聊天截图,那个对话框里能看到很小的一张照片,”封晓萤用手指框了个大小,“是个带血的书包。”
文字内容是对方发来的:血液完全无凝血现象,且呈现均匀水渍状扩散,高度提示死后血液渗出。
听起来是指,法医检验后,推测这个书包的主人大概率已经死亡。
“拍到书包的那张照片里能看到我们学校的垃圾桶,说明人很可能就是在学校里出事的,”封晓萤双眼大瞪,“一下子群都炸锅了,我因为这事还加了几个同学,听她们说,现在外面传什么的都有……”
目前五花八门的小道信息里,只有一项是公认的,死者是来盘城大学报道的大一女生,少数民族身份。
这事警察调查了十天,全校封闭,都还没查出是意外还是凶杀,但封晓萤说,知道死者是女生以后,群里很多人的揣测都变得很奇怪,她和几个女生听不下去,在群里直接跟没见过的同学吵了起来,后来几个女生们互相加了好友,还约了开学前一起吃饭认识一下。
“毕竟如果真的有这个凶手存在,一直抓不到的话,大家熟了以后成群结队的,也安全一些。”
封晓萤搅了搅面前的饭碗,从吃瓜的兴奋到开始共情:“哎,真要是来报道的时候遇害了,这女生该多可怜啊,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从大草原那么远来的……”
没想到转着转着,聊到了另一个更不下饭的话题。
一桌子饭菜和沉默对坐,然后哑叔给封晓萤写了个纸条:别怕,之后上学哑叔送你。
封晓萤眼睛汪汪的:“哑叔你真的不是我外公转世吗?”
银冽吃着饭冷不丁大笑起来,哑叔连忙摆手,这时门铃响了。
封序南看看这三个人,默然起身去开门。
于是,没想到的事今天又加一件——警局来给胜岁园送锦旗了。
跟锦旗同时送来的,还有盘城市局开出的“荣誉市民”嘉奖书,以及一张盖章的公告。
公告里用了不下十个褒奖的成语,充分肯定了封震东和银冽两人在“本市年度最大非法放贷及非法枪支使用组织”的案件破获中,提供大量线索、见义勇为,为公安部门工作给予的巨大帮助。
警局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肉眼可见,锦旗都是最大的规格,挂在祠堂里都特别显眼的那种,上书——
铁肩担正义助力破案显智勇
丹心秉公理大义灭亲铸大功
封序南:“……”
大义灭亲就不必说了,挂祠堂里像骂人。
密狱的犯案记录不进公档,所以几位民警在跟银冽握手的时候,还不知道这是一位重案前科份子,只一味地夸他年纪轻轻思想觉悟高。
“笔录上说就是你第一个主张报警的,好,精神可嘉!”老警官绕开银冽那几缕白色长发,拍拍银冽一身修仙似的粗布麻衣,“打扮也这么……有品味哈,一看就是好孩子。”
银冽:“……”
看在你小子是条子的份上我不惹你。
几个民警说封震东的案件上头非常重视,根据被抓获的嫌疑人口供,还一口气捣了他们的枪支来源链条,突击了其他三个放贷团伙。
“封先生,听说你当时为了救人,想用你堂哥的身份证去查他的贷款记录,这个有点不合规,但咱们可以理解,现在调查的渠道归我们管了,结果都在这,你们是家属,也有权知道他一共借了多少钱。”
其中一个青年民警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复印件,放在桌上拍了拍,“这些材料就留给你们,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局里还有一堆人要审,先走了。”
封序南还是把人送到胜岁园大门口。
这两日秋老虎回头,莫名天气又燥热起来,他给民警们各拿了一瓶矿泉水,人家不肯收,谢了他的好意,封序南不强求,客客气气问了一句:“关于那架无人机,调查方面有进展吗?”
青年民警叹了口气摇摇头,室外光线强点,很明显就能看到他嘴皮已经焦了一圈:“这个……实在不好意思,最近局里事情太多了,人手也不够……”
“听说最近盘城大学出了命案,几位都辛苦了,”封序南表示理解,“我没有催促的意思。”
青年民警只好点头,给他拱了拱拳就带人往外走。
几人出门两分钟,封序南还在轿厅看封震东的贷款材料,就发现刚才那个老警察又回来了,站在胜岁园的大门外朝他摇摇手。
封序南开了门,没想到老警察二话不说,给他递了个工作证:“封先生,我姓陈,你叫我老陈就好。”
老警察的级别不高,看工作证上的信息都已经快退休了,长着一张正义凛然却笑容可掬的脸,很适合到群众里做老年人反诈宣传。
可他开口就是:“封先生,我咨询一下,胜岁园的老活计现在还有人能干吗……比如,帮警方找找失踪的尸体?”
他问得太直接,封序南闻言一愣,身后就有人帮他答了:“找什么人,男的女的,可有遗物。”
老陈和封序南一齐转头看向忽然出现的银冽。
再次见到这个“年纪轻轻觉悟高超”的“好孩子”,老陈的眼神立刻就变了,上前抱拳一拱:“这位小师傅,刚才冒犯了。”
银冽一副算你有眼见力的脸色,老道地抬抬下巴,又问:“是不是大学里失踪的那个女娃娃,还没找到?”
老陈说是,唉声叹气道:“你们看这天气,秋老虎热起来说不准十天半个月,再找不着尸体的状况就很差了。况且这次出事的小姑娘,是北方那边的游牧民族,属于优待生,能来盘城上学不容易……上头压力给了不小,刑侦队的几个孩子没日没夜找了快十天,人要熬坏了都。”
还得亏了中途封家给队里白送个大案子,嫌疑人都直接给抓好了按上门,让灰头土脸的刑侦队平白多了好些士气。
可直到高利贷那边都快结案了,这边失踪的小姑娘还是连头发丝也没见到。
“队里高度怀疑,小姑娘人已经遇害了,目前的侦办方向是性侵杀人,凶手可能转移犯罪现场,藏尸和分尸的可能性都很大,”老陈抹了抹一头汗,看着两人说,“姑娘失踪发生到现在已经十来天,再找不到突破口,学校也必须要开学了,往后查就是难上加难。”
银冽不算意外,点头道:“你能找过来,以前跟封家的人一起办过差?”
老陈一笑:“是,年轻时跟师父来过,当时也是找尸体,是封昌五老先生出的手,”他顿了顿,看看封序南,“玄门的事我知道得少,本来没想起这茬,也是听小封先生刚才提了一嘴案子,才想着还是问问,至少多条路。”
现在的毛孩子们都不知道,老陈却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
早年各种冤假奇案,既没有DNA检测,也没有铺天盖地的监控器,想破案就得靠点摸不着的手段,那时公家刑侦办案没少跟玄门合作,两者也算是正副衙门了。
后来各种刑侦学科发展迅速,技术水平更是突飞猛进,一代代新的刑侦人员顶上来,用到玄门的时候就几乎没有了——毕竟玄门办案的经过可都不能写进报告,也上不了教材。
而与之相对,另一个更残酷的原因是,建国后玄门式微,如今能比检测机器还有用的玄门大师早也就寥寥无几了。
老陈知道自己这也算病急乱投医,没想到一问还真问出个小师傅来。
他是有过经验的,一听银冽刚才问的话就知道有门,再看他那一身不寻常的样貌就更觉得靠谱,于是话到此处就先表态道:“如果胜岁园这边能帮忙,我可以申请把死者的身份信息,照片,以及目前找到的证物都给两位看看。”
他眼神殷切,巴巴地一会儿看看银冽,一会儿又瞅瞅封序南。
封序南沉吟片刻,给了银冽一个眼神。
银冽会意,张口就来:“你知道,玄门事不讲帮忙,只讲因果。老陈啊,去上头申请点经费。”
他伸出一根手指,朝老陈和善地笑了笑:“放心,货到-付款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