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看着那根手指，神情庄重地点点头，然后加了封序南的微信，表示有消息立刻联系，他会尽力争取。

银冽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指着封序南的屏幕问他：“这什么？”

“联络用的，”封序南看着他落在自己屏幕的手指，“可以添加朋友。”

虽然你看起来没有朋友，封序南心说。

结果银冽拿出手机，要他给自己也安装一个，说正好下午他要出趟门去找个老朋友。

封序南沉默地给他打开应用商店，发现这台手机里已经自带微信，古爷甚至给银冽注册号了账号，第一个好友就是古爷自己，第二个好友是密狱客服3号。

封序南：“……”

银冽：“……能删掉吗？”

最后没有删。

他按照封序南的指示学会了发表情包，然后给古爷发了一个“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gif”，古爷回了个微笑。

玩归玩闹归闹。

封序南对于老陈刚才的提案还是有兴趣的：“这个案子关注度够高，如果这次能够协助警方破案，对于封家恢复声望有很大帮助。”

有了声望就有大单子，有大单子就能培养大客户，有大客户封家就活了。

银冽当然明白，他也知道这小子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就开门见山道：“玄门用来寻尸的方法有很多种，诸如小六壬、梅花易数这些常见把式，有些档口的小伙计都会掐。但这些，只能说是大致算出尸体的方向，增加寻尸成功的概率而已，要想货到-付款，就得上点真本事。”

随即他抬手撵指，伸出三个数：“我所见过有用的寻尸术，就这三种。”

第一，风水定尸术，以失踪者生辰八字结合失踪时辰，推算阴气沉降方位，再用寻龙分金诀定位死门方向，从而锁定可能藏尸的山水格局，判断出尸体位置是在背阴山谷还是枯水河滩。

第二，在死者死亡的第一现场点燃“归魂香”，观察烟雾飘散方向，烟雾停滞处为尸气聚集地，此法仅适用于死亡未超七七四十九日、魂魄未完全消散的尸体。

“这个办法听起来好操作，但实际上归魂香在二十年前就很昂贵了，”银冽说，“我记得当年鬼市拍卖过一只归魂香……嗯，起拍价你都付不起。”

封序南不想告诉他现在自己微信账户里突然有了十万。

银冽见他抿着嘴唇不说话，好像憋着什么——于是大气地一摆衣袖：“担心什么，我敢答应就是有法子。”

他把那三根手指收起来，掐了一个封序南见过的手诀。

“第三种办法你刚学的，就是起怨。”

取失踪者生前贴身物品，最好是死亡当场的遗物，再以血为媒介召唤残魂，通过汲取遗物上的怨气来获取尸体线索。

起怨用来寻尸，原本也挺鸡肋，因为怨气只存在死于非命的人身上。

但牛尾拍了苍蝇，这不就凑巧非常适合用来办案。

封序南看他的目光难得有点对长辈的尊敬。

“你等老陈的信吧，”银冽慵然负手，转身进屋，“我继续看直播了。”

下午的时候，封序南在侧厅查验封震东的贷款信息，就看见银冽上楼换了一身休闲西装，还是二十年前的款式，暗色条纹的外套，藏蓝丝衬衫，不打领带，裁剪修身的裤腿，显得整个人很贵气。

不知道是银冽自己喜欢还是要赴什么场合，这身太过骚包，封序南不由地多看两眼。

银冽察觉到了。

于是路过侧厅的时候停住脚步，他手插口袋，靠在门边看封序南，顿了顿说：“你小子从我出狱回家到现在基本都不出门，是不是为了监控我？”

不算全是，但封序南只是沉默没有否认。

没想到银冽皱了皱眉，却从另一个刁钻的角度训斥他：“就为了这种事？这么大个人，大白天的不出门上班，不出门应酬，难不成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吗？”

什么跟什么。

封序南嘴角紧绷：“不关你的事。”

银冽双手抱胸，上下看他几眼。

怎么又是那身送葬一样的黑风衣，收拾得干干净净有什么用，打一眼看去怕是连蚊子都不敢叮他。

“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被你妈抢回家生孩子了。”银冽冷声打击。

封序南听完撇开眼。

也不想重复那句不关你事了，他就只是说：“密狱规定了你的去向要我负责，短期内九叔公想去哪里还是跟我报备一下。”

银冽：“我去打台球。”

怎么说，这人和台球，听起来还是一个奇怪的组合。

但封序南中午吃饭时听完了的密狱介绍，现在对“银冽是个很潮的百岁妖怪”这件事有了比较初步的认知，就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银冽还是那副大爷姿势，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冷不丁又说：“要不要我借你几套衣服，带你去酒吧玩两次。”

救命。

封序南两眼一闭，很想把门甩在他脸上：“……不用了。”

“你看起来像个小老头。”银冽说。

封序南把材料一放：“你到底走不走？”

银冽闻言沉着脸，一脚踏进侧厅的门槛，大步朝他走过来。

封序南深吸一口气，浑身警惕地盯着他。

然后银冽伸手拿过他的手机，点了两下：“打开，加我微信。”

封序南的手机屏保是和封晓萤的合影，银冽敲了两下，猝不及防就跟屏幕上笑得很阳光的帅哥对上视线。

照片里封序南带着鸭舌帽，眼镜是黑框的，短发比现在更短，应该是还在部队里时的样子，不仅穿得干干净净，气质也干干净净，一只手在给妹妹遮阳，像旁边那个傻闺女做梦求来的绝世好哥哥。

……终究还是家业太重，为难孩子了。

银冽抿抿唇，又看向沉着脸的封序南：“我答应你不会乱跑，你可以随时查我的岗，看到就回，这样总行了吧？”

这祖宗老是这样，阴晴不定的。

封序南接过手机，默然操作，等都弄完了才说：“这几年市政改修了很多路，不会走或者找不到地方，你给我发信息。”

银冽勾唇一笑，拍拍他头，用了一句刷短视频里学来的话：“爱听，多做。”

他转身才走，封序南立刻把门关上，烦得抓了一把头发。

这几年盘城市政施工确实非常频繁。

银冽走在路上就看见大批的施工工程，不是修地铁就是挖水管，绕了几圈终于看到熟悉的街景，还是记忆中窄小的两排车道，两边簇拥着熟食市场，一元小商店，以及老年人服装批发城。

什么店名都换了一批，品类倒还大差不差。

这条盘城当年最热闹的老街，现在看起来已经被城市发展给放弃，进入一种僵而未死的尴尬境地。

好在银冽要找的台球厅目前幸存，从原来的路标看过去，旧招牌已经缩水一半，跟隔壁儿童玩具批发城挤在一起，临街的专用走道被楼上的65元自助烤肉店侵吞，要不是银冽对这里太熟悉，压根都找不到藏在一堆纸箱子后的台球厅小门。

小门正上方是歪歪扭扭的一盏霓虹灯，“虎哥台球厅”几个字闪得像摩尔斯电码。

门把上有个正在营业的小牌子，那牌子上的锈层层叠叠，都生到第五代了，银冽上手翻了翻，从上面发黑的污渍可以看出台球厅的经营灰暗。

他伸手推了推门，稍用力才能推开。

没想到外头看着快倒闭了，里面人还不少，银冽一推门，二手烟跟着门后的噪音一起冲出来。

“你再作弊试试呢？你丫当我看不见刚才那球怎么进的？”

里头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壮个子正瞪大眼，吼得破旧天花板都在震：“再说一次，本球厅严禁作法，现原形也不行，憋不住你就滚犊子！”

他对面那阴柔小哥闻言讨饶，细长的眼睛轻轻眯起来：“哎哟虎哥，别这么凶嘛，人家好久没把尾巴放出来，只敢在你这里松口气，你别这么凶，人家收起来，现在就收——”

下一秒他突然尖叫，球杆差点甩飞在虎哥脸上，本来要收起来的蛇尾哐当一声撞在天花板上。

虎哥莫名其妙地看他突然作妖，随即发现旁边两台的客人也跟着发出各种怪叫。

一片乱七八糟的声响中，虎哥回过头，看见那个光站在门口就引发骚乱的罪魁祸首。

“我靠，”虎哥发自肺腑地一靠，反应过来后立马招手叫人，“小蛇！快！快看看你虎哥的眼睛是不是坏了！！”

银冽一身骚包的暗纹西装，斜倚在窄窄的铁门边，视线一扫众人，笑了笑：“玩儿着呢。”

这久违的声音，这久违的气势。

虎哥虎躯一震，嗷一声架着他两米高的坦克身型冲到门口，虎了吧唧就喊：“九爷，您终于越狱啦！”

小蛇男在他身后恨不得昏厥，疯狂小声提醒：“是出狱是出狱！！是那封家八抬大轿……啊呸，咱九爷可是人家主亲自去密狱接回来的！！”

现在爷爷爸爸叫得这么亲昵，结果连这么大的消息都不知道。

小蛇紧急救援，没想到虎哥还回头给他抽了一下：“以后这种重要的事先挑了给我说，一天天磨磨唧唧就知道说些废话……”

银冽倒不在意这些讲头。

他抬起头，略过虎哥铜墙铁壁一样的胸膛，朝俩妖友好地一笑：“别紧张，来找个人而已。”

“嗐您这，九爷二进宫一趟回来说话都这么客气了喃……”虎哥噌地立正敬了个礼：“九爷吩咐！为您掘地三尺！”

银冽摆摆手，往他身后的场地瞟了眼：“朱全最近来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