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五代史·唐书·张全义传》:“初,蔡贼孙儒、诸葛爽争据洛阳,迭相攻伐,七八年间,都城灰烬,满目荆榛。”
临安城内
“魏国殿下不远万里来临安,所为何事?”
慈恩寺附近的茶肆,周围有小山环绕,少了喧闹,多了丝静水流深,月白风清,好不惬意,登两楼,见简牍水牌,涂布油粉的。
点好茶,揭低垂帘幕,隔帘看叶,隔水看花,旁有名人之画,桌有四时之花。
入座后,魏国公主对一旁的伙计吩咐:“点蓬莱与鹧鸪斑,上临江玉津。”
茶来的快,还是热气腾腾的,伙计在香鸭中点了香,她往窗外看,就能见着慈恩寺。
“赵国公在临安待久了,应该去长安看看,晋昌坊的慈恩寺,跟这里完全不同。”
坐在魏国公主对面的老者,正是赵国公。
他抚着胡须笑着道:“虹梁藻井,丹青云气,琼础铜沓,金环华铺,并加殊丽,可惜啊,我这辈子见不到了。”
魏国公主拿着茶壶的手一顿,面部的表情一僵,随后她抬起头,微笑着问:“既如此,国公为何又要入局?”
赵国公反问:“魏国殿下,何出其言?”
魏国公主从袖口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赵国公:“往年您寿宴的名单里,没有夔州防御使,没有江陵府长史,也没有利州的两位。”
赵国公笑了笑:“难道,不能是我今年高兴,才邀请了他们?”
魏国公主端起茶杯,轻轻呡了一口茶,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九大世家,是忠臣,也是朋友,我不希望在这一代,我们会变成敌人。”
茶杯底座与桌面碰撞的声音入耳,赵国公眼底里的笑意转为了沉重。
“魏国殿下与圣人的事情,恕我王家无法与其同行。”
魏国公主理了理衣裳,眼睛微微眯起,身体向前倾,小声道:“但您明知道,我不是为这件事而来。”
赵国公毫不慌张,与她对视:“争权,只是幌子吗?”
“叔祖曾经与我们说过,无论要去做什么,决不可,连累国家,及时止损,方得生机。”
魏国公主掀起衣袍,拿上身侧的斗笠戴上。
“我该回去了,请您务必珍重。”
他坐在窗边,目送魏国公主的马车逐渐离去,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随后招来侍从:“给随国公回一封信,我已预知自己大限,无法同他完成那件事了。”
赵国公拿起外袍,侍从扶着他走出了茶肆,却看到了魏国公主,方才离去的马车并不是她的,她一直在这里等着。
二人对视一眼,赵国公震惊的神色无以言表,而魏国公主的眼里,却是感激,她已经得到了赵国公的答案。
赵国公知晓她的意图,无奈一笑,向她挥了挥手:“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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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都昌一带。
“兴亡事,恨与痴,轻轻一曲渔歌子哎。”船歌声悠悠而起。
走庐山一带,经青山、长岭山。
船夫年纪挺大,胡子都花白了,摘下笠帽,抹了抹头上的汗,对船上的三人说道:“各位,到星子县我就不走了。”
李玄宁点头道好:“我们就到星子县。”
秋水共长天一色,鄱阳湖湖水清澈而见底,是赣西不可多得的景色,两岸连山,却没有三峡的隐天蔽日,山与山之间相依,更显小巧可爱,颇有江南贵女的娇弱之风。
卧看满天云不动,不知觉已到长岭山。
“这山上为何那么多棺材?”王棱清问道。
李玄宁听后遂睁开眼,即看至诸峰峭拔,山中岩洞,星罗棋布,洞中呈放的,正是一幅幅棺椁。
从未见过这番景象的三人,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船夫见三人表情,解释道:“这是悬棺葬,多僰人所用,南朝人说啊,这是地仙之宅,这里还不算多的,龙虎山还有更多悬棺葬群。”
龙虎山嘛…听说,是天师府的地方。
在书中所读不如亲眼一见,李玄宁记得她看过一本书叫《朝野金载》,里头曾写到,古人在临江高山半山腰间开凿石穴,安葬死者的情形,办法是从山顶上放绳索,把棺木吊下来。
她问船夫是否用的就是这个办法。
船夫却憨笑道:“不是这么容易的。”
几人到了星子县,走了约半个多时辰才到了目的地。
一路上,崔妙颖一言不发,李玄宁看她有些提不起精神。
“怎么了?”
崔娘子看着走在前头的王棱清,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她的窘迫被李玄宁看在眼里。
“王都统,还有多久能到?”
王棱清拿出地图,对着光看了看,又看了看周围:“应该就是这里了。”
她轻轻扶着崔妙颖,走到湖边,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李玄宁拖下外袍,叠成了两层,铺在地面。
李玄宁挥手示意崔妙颖过来:“来,坐下休息休息。”
王棱清的面色有些奇怪,像是看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
她里头穿着的是灰色直领长衫,同外袍的颜色一样,都是灰的。
李玄宁理了理衣衫,往前走了十来步,眼前所见,不过普普通通的水,并没有传言中的可怕,面上也是风平浪静,这片地域的河道很窄,似乎只能容纳两艘船的宽度。
王棱清走到她身边问道:“殿下可看出什么来了?”
两岸都是山,中间地域狭窄,尤其是大风天气,船行此处,确实容易翻船。
这种借鬼神杀人的手段,骗骗一些愚笨的人倒也罢了,居然还把它搬上台面。
“这就好比关口的开放,如果人多的话,不多开关口,让人们都挤一个道,这人挤人就会出事。”
王棱清明白了:“所以,他们没翻船是因为没有碰到大风天气。”
“我记得司天监的人,对这个现象有过解释,往往两座山中间的地带,风来得会更快、更猛。”
崔妙颖抱着她的外袍走过来:“我总觉得,他们要拖延时间,为了干另一件事。”
崔娘子望了望对面的悬棺葬群,起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你们说,李思密会不会在这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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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府
王棱清坐在最上方,下方坐的是江州府地方官,李玄宁同崔妙颖坐在他身后的屏风背面。
“诸位以为,接下来该如何?”
良久,一位江州官员站起来说:“一个一个审,若审不出,请宣抚使动之以折权。”
“放肆。”王棱清微怒,“徒、流、笞,仗邢名,应合该除、免、当、赎,上请外,你让我把他们当什么人?圣人赐我宣抚使一职,允我查案调江州兵权,可未能允我动刑之权。”
“那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坐着的官员纷纷小声议论。
王棱清神色晦暗,望向屏风后头的李玄宁,见她点头,无奈道:“那便如此,将船工扣着继续审,那几位府君,送往洛阳大理寺,嫌疑没排除之前,都不许走。”
送往洛阳,意在减少江州府的压力,平息江州地方的流言。
他复而将目光移向江州提刑官。
江州提刑官一惊,连忙起身拱手:“江州监司全力配合宣抚使查清此案。”
晚间,他们一道回了船上。
崔妙颖与她是隔着住的,崔家来了两个婢女,一个唤秋山,另一个唤肃事。
崔家是名门大家,李玄宁惊叹于其婢女的名字都取得那么有文采。
一个秋山,源自韦应物的“何因不归去?淮上有秋山。”言淮上风光可恋,而不与故人同归去。
一个肃事,源自武皇的“千官肃事,万国朝宗。”肃事二字,意为恪尽职守。
开门的这位,表情严肃,头上又不做配饰,着一件朴素的襦裙,大概是肃事。
李玄宁甜甜唤了一声:“肃事姐姐好。”
刚喊完却发现不对…她现在穿的男装,肃事和秋山二位应该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她这么喊别家娘子是不是过于轻浮了…
面前的女子对她笑了一下:“李府君认错人了,我是秋山。”说完就立马准备关门。
秋山?这名字同性格还不对等?取得什么名字啊?她在内心不断吐槽。
“哎…”李玄宁用手挡了一下快要关上的门,手指头一下子被夹红了。
秋山吓得一抖,把木门弄得哐啷一响,引得崔妙颖过来了。
“这是怎么了?”
“没事。”李玄宁拢起衣袖,遮住了被夹红的手指,腼腆的笑了。
崔娘子应是方才沐浴完,白哲的脸被雾气熏得染上了红晕,点点晶莹挂在脸上,头发还湿漉漉的,水滴延着她柔顺的鬓发滑落,悄无声息打在了李玄宁的衣袍上。
“娘子…”秋山一下子挤进了两人中间,张开双臂挡在崔妙颖身前,方才的微笑又变成了严肃,她义正言辞道,“您刚沐浴完。”
“我…”李玄宁有些手足无措,她见着崔妙颖白天因为月事不舒服,就去了一趟晚市,买了些红枣、核桃碎,准备熬碗热汤给崔娘子喝,或许她会好受一些。
“李郎深夜前来,有什么事啊?”崔妙颖接过肃事手中的细葛布,轻轻擦拭着头发。
“来关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