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厨房内传出声响,沈时落自然知道是宋溪去做饭了,宋溪的厨艺他很放心,也不想去添乱,就撑着下巴假寐。
宋溪做好了饭后小心翼翼地走到沈时落房间门口,见门没关便探头进去,正巧看见沈时落睡觉的样子,而沈时落手里的书也快从手里滑落。
宋溪蹑手蹑脚走进去,正准备将书收起来时,沈时落的手摁住了书,一双漂亮的凤眼清明有神,并不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宋溪像只胆小的松鼠,怯懦的收回手,低声说:“师尊,吃饭了。”
“阿宋,晚上做了什么好吃的?”沈时落把书放在一旁,伸了个懒腰,走在宋溪前出门。
宋溪一一报上菜名,而沈时落已经站在石桌前伸手去拿盘子里的糖醋排骨了。
“师尊!”宋溪眼疾手快抱住了沈时落的手臂,正当沈时落疑惑时,宋溪拿过一边的筷子塞沈时落手里,“筷子。”
沈时落笑着落座,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塞进宋溪嘴里,没等宋溪反应过来又给自己夹了一块,开口就称赞宋溪。
自从宋溪来了玉峰山,沈时落除了自己的事以外,基本上都由宋溪去做。
就连练剑都是宋溪自己去找徐疏河,跟着云熠他们一同学习,而沈时落只待在自己房间里,也不打算教宋溪。
“师尊,我去徐师叔那里练剑了,午饭放在锅里,吃的时候记得热一热。”宋溪扒着门框冲里头看书的沈时落交代。
沈时落头也不抬,翻了一页纸,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了宋溪。
听到沈时落的回答,宋溪咧嘴一笑,拿着木剑去出了院子。
青云殿外,云熠正在和云治复习昨日的剑法,云治眼尖瞅见正往这边来的宋溪,拿着剑冲宋溪招手,“宋师弟这边!快来!”
宋溪来南禺山也过去了好几月,更是跟着徐疏河学了半月有余的剑法,与云治师兄弟二人也渐为熟络,被云治喊后腼腆一笑,快步走过去。
“今天玉炼长老也不教你啊?”云治大大咧咧,嘴没个把门,想到什么说什么,也没注意宋溪被问到这话时眼里的光淡了淡,像只被抛弃的猫似的垂下头。
云熠用胳膊肘戳云治的腰,云治会意,“玉炼长老也是有事在身,其实南禺山大大小小的事……”
云治的话说的连云熠都恨不得拿针线把这人嘴缝上,只能把云治往一边推了推,对宋溪说:“宋师弟你别往心里去,你云治师兄就这样,他没别的意思。”
“对对对,我不是那个意思。”云治猛地点头附议。
可宋溪却一直沉默,云治和云熠两人面面相觑。
“宋师弟,是师兄不对,师兄嘴笨乱说……”云治说的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他连忙求助云熠,没想到云熠别过脸,一副自己惹的祸自己看着办。
正当云治一副慷慨赴义准备豁出去的时候,身后响起了徐疏河的身影。
“怎么又来了?师兄他还是不教你?”徐疏河一出场算是让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了。
徐疏河没别的意思,他只是稍许嫌弃自己那个懒症的师兄,但自己两个弟子那挤眉弄眼像是坏了眼睛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怎么?你俩眼睛犯了症?”徐疏河疑惑的问。
被徐疏河这么一问,俩人顿时哑然,直到一声响亮的哭声把在场的人都震惊了。
特别是徐疏河都傻眼了。
只见宋溪仰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没完没了的掉,哭的抽抽噎噎,一张脸通红。
“……”徐疏河很疑惑,把目光投向自己的两个徒弟,而那俩徒弟一个比划着剑,一个吹着口哨当没看见。
宋溪哭着哭着就自己收了声音,打着嗝断断续续说,“徐、师叔若、是觉得、觉得我麻烦、我明日便不来了、”
“……?”徐疏河的脸变来变去,他只不过是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说过不让宋溪来了?
可是宋溪红着眼眶,拿那双水润的眼看着他,当他准备说句随便时,被宋溪那一副又要哭的模样强行憋回去,最后只能用强硬的语气干瘪地说道:“你来就是。”
徐疏河的话成功让宋溪止住了眼泪,而云治这会儿又来拍马屁。
“就是,宋师弟你尽管来学习,我师尊教的也不错,对吧?”
徐疏河难得的翻了个白眼,他徒弟不靠谱不是一天两天,但是连云熠都不靠谱是他没想到的。
这般想着,徐疏河看云熠的眼神都不对了。
云熠被徐疏河扫了一眼,十分不好意思的扭头看天空飞过的灵鸟。
徐疏河教学只教上午,不论会与否都不教第二遍,所以南禺山能在徐疏河这里学下去的除了云熠云治,就是新来的宋溪了。
教完弟子,徐疏河又火急火燎的离开,也不知是有何急事,走的匆忙。
宋溪又温习了两遍后,告别云熠两人,拿着木剑往玉峰山去,小小的背影看上去极为单薄落寞。
云治这人虽说神经大条,可对宋溪一直很怜惜,他嘴碎地嘟囔,“玉炼长老当初收弟子的时候一副我徒弟必定出人头地的样子,现在倒好,宋师弟都快成咱们青云峰的人了。”
对云治抱怨的话云熠头一次没有反驳,不过他也不知如何回答,左思右想回了一句:“可能玉炼长老是第一次收徒,没经验吧。”
南禺山有十二峰,用石桥相连,错落有致,青云峰与玉峰山隔的不远,宋溪过了两道石桥就来到停云阁大门口。
宋溪站在高高的牌坊下,抬头看着山顶的院子,他沉默了许久,才又慢慢挪动脚步往上走。
沈时落不喜欢停云阁,所以住在山顶的小院子,除了见客,基本是不会下来。
宋溪第一次打扫停云阁时,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了一嗓子,也是清理许久才将停云阁内部焕然一新。
其实宋溪在青云峰学习一事早就在南禺山传开了,不少弟子因着宋溪能拜在玉炼长老门下极为嫉妒。毕竟玉炼长老长得好看,脾气好,住处也很漂亮,除了不喜欢出门,其他地方样样都好。
便偶尔在石桥上碰见宋溪,嘴碎说几句不中听的话。
一开始宋溪倒是不在意,可说的多了,心里难免不舒服。
而今日在青云峰的事,宋溪吃饭时,不仅心不在焉,还不断地向沈时落那边看去,虽说平日也经常偷看,可不像现在这般慌乱紧张。
沈时落被看的不耐,放下筷子,“你今日怎么了?”
宋溪被沈时落突然的严厉吓得身体一抖,他支支吾吾不肯说明。
其实宋溪这个孩子不好懂,经常把事情憋在心里,沈时落不问,他就不说。
就像现在,低着头不吭声,倒是让沈时落有些无奈。
“我不是说过吗?做我的弟子,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听话,嗯?”
沈时落放下筷子,撑着头,眼神懒懒地落在宋溪身上。
“师尊……”宋溪一开口,沈时落就知道完了。
果不其然,这小子抬头满脸都是眼泪,说好的听话呢?
“不许哭,有事说事。”沈时落话语虽严厉,可语气却轻缓了不少。
宋溪见沈时落这般,止住哭声,起身扑通一下跪地,一气呵成的动作让沈时落怔愣。
“你做什么?”
“师尊为何不教弟子?弟子拜在师尊门下,自然希望得到师尊的悉心教导,可现在,弟子每日都去青云峰,可是弟子有什么地方惹恼了师尊,让师尊不愿教导?”
宋溪说着又打算哭,可被沈时落命令,也不敢哭出声,只能无声掉泪。
这事——
沈时落突然捂着头,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看着沈时落痛苦的表情,挣扎着起身却又坐回去,宋溪来不及多想,连忙起身去搀扶沈时落,“师尊这是怎么了?”
宋溪脸上关切担心不假,沈时落忍着笑,装着痛苦难耐,一边呻吟一边回,“头疼,老毛病了……”
“那弟子扶师尊回去休息。”
因为沈时落这一出,宋溪的问题便就这样不了了之。
果然如此吗?
沈时落盘腿坐在玉床上,他将体内的脉络用灵力走了一遍,身体内灵气充裕却不成章法,可谓是一团乱麻。
他就说为何自清醒以来一直无法过多动用灵力,原来是本尊自身的问题。
不过沈时落到底在修些什么功法?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是否能承受。
沈时落撑着下巴开始思考,如果要祛除体内多余的灵力倒是简单,只是这样做肯定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这样并不利于他享受如此安宁的美好生活,他也实在懒得去调理。
思来想去,沈时落还是没得出一个好的方案,瞥眼见正在燃烧的香,惊的从玉床上跃下,二话不说就出了密室。
既然沈时落不在乎这具身体,那现在是他接管,自然要多多注重,最好能活他个几百年。
调息时间太长,回过神来都这个点了,幸亏他发现的早,不然等下宋溪回来见不到人怕是又要红着眼眶委屈巴巴的问他去了哪里。
真不知道看着乖乖巧巧,懂事听话的宋溪,怎么就如此黏人。
沈时落晃晃悠悠的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又懒懒的瘫在软榻上,靠着窗户,翻看着上面的内容,余光瞥过空落的院子,倒是又起身往门外走。
院里长着一株极大的桂花树,虽说与院外那几株大相径庭,可种在池塘边,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沈时落极其看重住处的环境,时不时会浇上一些水,对院子里的事物格外上心,可换了个芯子后,人懒到极致,倒也忘了打理。
直到宋溪来了,这地方才又复旧如初。
池边的草地被沈时落一躺,压下一片嫩芽,书在手中看着也是无趣,人间话本统共就那几段故事,来来回回也变化不大,九州逸闻轶事也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
沈时落看的久了就犯困,打了个哈欠后凤眼困倦,眼角带着泪花,敌不过困意,便眯着眼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夜已渐深,身上被盖上薄被,沈时落迷糊的眼猛然清醒,左右环顾发现宋溪背靠着桂花树歪着头睡的正香。
沈时落浅笑,起身将被子盖在宋溪身上,把小小的人抱起,惊觉这孩子轻的没有实感。
看样子今天累坏了,睡的沉,被抱起来也没有醒的征兆。
将宋溪抱到床上后,沈时落坐在床边给宋溪掖了掖被子,叹了口气,“我倒是极想亲自教你……”
不过后面的话沈时落并没有说出来,他悄无声息的离开,也替宋溪关好了门。
而感受到房间再没有沈时落的气息后,宋溪睁开眼睛,他对沈时落留下的那句话充满不解,更为不解的是沈时落未说完的后面应该有的那句。
只是想到沈时落,他脑中不由自主出现了傍晚回来时的那一幕。
沈时落安静的躺在草地上,一只手搭进池塘。池塘内养的几条红鲤围着他的手打转,亲吻后又散去,散去又折回。
雪青色的衣衫与正好的夕阳衬得那雪色的肌肤犹如一块霞色美玉。
不知该如何形容,只是那一刻宋溪的眼睛离不开,他只觉得师尊是这个世间里最好看的人。他张口哑然,不敢轻易打破这美得像画的场景。
他能做的只是给沈时落盖上被子,在一旁等候。
宋溪掀开被子,伸出手,透过指缝只能看见白色幔纱,他轻轻地抓了抓,是真切的实感,他并没有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