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时落进入不尽木后,胡老仙翁站在不尽木下许久,他那双历尽沧桑的眼就这么看着不尽木的树干,看着沈时落消失的地方。
须臾,老者才缓缓转身,他佝偻着身躯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小童子见到老仙翁出来,忙不迭上前搀扶着,他几欲张口,又不知从何起言,反反复复终究是没能问出心中的疑惑。
可是都写在脸上的神情又如何让胡老仙翁不捕捉。
“你若是要问,便问吧。”
小童子得了允许,便开口,“恕弟子斗胆,老仙翁让沈仙师进不尽木,岂不是违背当年与瑶池金母定下的约定?更何况,弟子不认为沈仙师现下拥有炼化神木的本领。”
胡老仙翁闻言,顿了顿脚步,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自己的胡子,“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切都在天意中。”
小童子了然,他点了点头,不再提问。
当年胡老仙翁还是少年时,曾是一名游历山川的药师,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凭借着自身高超的医术在九州远近闻名。
一朝误入昆仑山,来到白鹤宫,就那时起,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褪去桀骜,抛下红尘,从世俗中走出,进入红尘之外。
不尽木的进入时间是十二个时辰,胡老仙翁将困束白鹤的寒冰撤换,又回到不尽木前,将自身的灵力倾注其中,让不尽木保持平稳。
不尽木内是一片黑暗,沈时落走进去后便看不见一丝光亮,耳畔除了风吹树叶簌簌的声音,就再听不见其他的响动,就连他自己的脚下他都不能确定是不是地面。
手中的拐杖发出刺骨的寒意,沈时落忍不住释放灵力将其包裹,把冰寒封在里面,从而减轻触碰时的冷。
灵力释放后,在这不见一丝光亮的空间内,有了些许缓和,但是下一刻青色的灵力就被吞噬,再度让空间伸手不见五指。
胡老仙翁只说让他炼化不尽木,可是并没有告诉他方法,更何况在这样的空间内,能不能找到不尽木都是一个问题。
沈时落往前方走,他总觉得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到底是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呢?
梦中就是身处黑暗,最后进入战场,那里血流漂杵,浮尸百万,就连雪白的天边也被染红。
思及此,沈时落停下脚步,胸膛处隐隐传来不适,沉重的喘息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还真是无厘头的要求,我还就这么答应了。”沈时落忍不住笑出声,在重重的喘息后,他将这种不适压下,像无头苍蝇一样从自己认定的方向前行。
胡老仙翁虽没说要怎么炼化神木,但是仙域也多少有些传言与偏方。在仙域时,他不用,也没必要,但是在这里大概会有作用吧。
炼化神木第一步是要将自己交给神木,这是极其危险的行为,修仙者最忌讳的便是把自己的身体交出去,因为这样就会给某些东西机会,从而夺舍意识包括神识。
沈时落将神识释放出去,因为身体内的大部分灵力都互不打扰,倒是让他方便了很多,用神识去探寻不尽木的本体,大概不会很容易,但比他这样毫无方向要好出许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神识没有探寻到任何迹象,沈时落难免叹气,就在这时他手中被灵力包裹的拐杖突然发出强劲的白光。
光芒在黑暗中极为耀眼明显,沈时落感受到那股灼热烧穿了灵力屏障,直直侵入他的皮肤,那股灼烧像是要把他席卷吞噬一般强烈。
沈时落抛开拐杖,拐杖落在黑暗中停留在地面,由于黑暗深不见底,拐杖看上去就像是悬浮着那样,地底不知从哪里延伸出一道光芒,与拐杖的光相似,却在里头透露着点点青光。
与他本身灵力有着一脉的光,沈时落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道光,却碰到了冰冷的屏障,指尖触碰上去戳到屏障,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让沈时落本能的缩回手,他愣愣地看着那一处,不尽木自己来找他了?
光芒就漂浮在拐杖附近,拐杖也因为自身发出地光将那一层古朽褪去,反而是散发着晶莹的白光,两道光隔着一层壁垒就这样不断散发着自身的光。
要将神识与自身的意识都放空让不尽木进入,才能借此炼化不尽木。
沈时落摊开手,把神识放出,意识也逐渐放空,将自己化作虚无,意识回归于混沌。
身体被一阵冰凉触碰,接着那股冷意就窜入他的身体,遍布身体各处,如同要把他身体结上寒冰,从此冰冻起来。
沈时落强忍着不去打扰这股占据他身体的冷,以免不尽木还没进入他的意识海就被他给赶了出去。
可下一刻不尽木进入他的意识海后,意识海中骤然起了一阵烟雾,让他与意识海陷入无法联系的状态。
宋溪被云治带着在雍州做了许多看上去和修行无关的事。
今天不是替老奶奶找丢失的猫,就是给醉酒的大叔找回家的路,虽说宋溪毫无抱怨,但是他觉得这对他的修为并没有半分增长。
“修仙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如若做到在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都没有任何怨言,那你的胸怀便可容纳天下苍生。”云治拍着宋溪的肩膀,带着说教似的安慰着宋溪。
两人站在房顶眺望着海天一色,宋溪没忍住唇角抽搐,“云治师兄下次讲这些时能不能先把你那个本子收起来,这样至少还有信服力。”
正在看着本子打算找一段更具有道理的句子来给宋溪讲大道理的云治,被宋溪这么一说,脸上顿显尴尬,他把本子揣到怀里,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后,正声正色地对宋溪说道:“虽然师兄在这方面没有你云熠师兄厉害,也没有独到的见解,但是!听师兄的准没错,你呀,就要好好的锻炼一下。”
“......”宋溪狐疑地看了看云治,总觉得这个师兄说话不是很靠谱,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云治看着远处飞过的雁,猛然想起再过几月就是宋溪的生辰。
南禺山有规定,凡是入门弟子,在舞象之年必须由师尊再起一字,表示从今往后一日为南禺山弟子,一日唤其字,也寓意着与凡尘俗名再无瓜葛。
“宋师弟再过三月就是你生辰了,要不要回一趟南禺山?”云治问道。
宋溪怔愣,他已许久未过生辰,上一次生辰师尊在闭关,这一次师尊云游在外,回不回南禺山都没有关系。
于是,他摇了摇头,“徐师叔说,只要我这次修行后突破进入金丹,就能去找师尊了。”他目光跟着飞鸟延至天边,像是透过那里可以看见他想看见的人。
云治听罢,放在宋溪肩上的手垂下,与宋溪并肩,顺着宋溪的目光看过去,到底是没有再回答。
“宋溪哥哥,你在做什么!”房屋下站着一个扎着两个丸子头,穿着一身红色马甲外披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手里攥着一袋油纸,正冲着他们挥手。
这是钱药郎家里的小千金,因着云治和宋溪近日借宿在钱药郎家中,也跟这小姑娘玩的熟络。
云治看得出,这小姑娘更喜欢黏着宋溪,她看向宋溪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
“在看日落。”宋溪没回,云治只能替宋溪回话,他看了看没有太阳的天,挠了挠头笑说,“今天没有太阳,但是你宋溪哥哥不信,非要拉着我在这里等着。”
云治这撇脚的谎话说的宋溪一愣一愣的,但是那小姑娘很明显天真无邪,她忍不住轻笑,“宋溪哥哥,云仙师快下来,阿爹从镇上带回来了桃花酥,你们快尝尝。”
小姑娘说着就扒开油纸,露出里面桃花形状粉□□白的糕点,宋溪坐在房顶,“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饿。”
宋溪还在想着要去找师尊的事,已经许久没见到师尊,不知道师尊过的怎么样,那天的通话就这么中断,也都怪他偏偏要在那个时候去山里解决狼妖,但凡他晚些去,说不定就能让师尊多听听他说话了。
果然还是无法释怀这件事。
少年的愁绪无限蔓延,灵鸟化作一只玄色戒指被他穿了根绳子挂在脖子上,注入灵力也没办法将自己思念的那人的灵鸟接通。
就在小千金要把不开心写在脸上时,云治把突然陷入愁思的宋溪拎起来,轻轻一跃就来到小姑娘面前。
“钱姑娘,宋师弟他不爱甜食,劳烦你费心了。”云治把宋溪丢在地上,笑嘻嘻的对钱雨燕说。
钱雨燕嘟着嘴,小姑娘被自己父亲宠的像个公主,多半人都顺着她,偏偏到了宋溪这里软硬不吃,怎么都没办法亲近。
“可是我都拿过来了,就尝尝也可以。”钱雨燕长得很乖巧可爱,跟刚到南禺山的宋溪一模一样,所以云治不管怎么都会不忍让小姑娘伤心。
也怪宋溪,刚来那会子跟只白玉团子一样可爱,洗干净更是惹人稀罕,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两年时间,长得愈发凌厉。长相是无可挑剔的俊气,可那双眼怎么看都有股子师尊的味道,俩人就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似的。
不过这话云治不敢在宋溪或者徐疏河面前说,毕竟这俩人一个月前可是闹了大矛盾,谁都不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