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进杜力言家的正是风树先前见到的三人，他们又多叫了一个，根据那人被催着开门的情况，第四个人应该就是杜力言本人了。

门锁在杜力言的抱怨声中被打开了，风树翻出主卧窗户，顺着窗台边沿走到排水管处，他也不急着走，开了远距离收音，准备录一下那些人在说什么。

“根本没人吧，你们看。”杜力言说。

三个人站在一楼没有动，只有一个人轮番打开房间门检查痕迹。

“你可别乱摸，回头少了东西我找你。”杜力言声音都大了，“搞什么，门窗都好好的，谁能进来，难道是我故意藏人了？”

另外两人打圆场：“好了老杜，大哥毕竟是拿钱的嘛，样子做到了好交差。”

那个人匆匆看过房间，就回到一楼去了，看样子也是不自在，和杜力言争辩了几句，从这些人的只言片语中，风树听出是有人特地雇佣让他们盯着邓肯的房子，几个人也没想到这么久了，邓肯的事居然还能被翻出来。

他们没说太多，推断了一下要找的人能去哪，就又出门去了，风树顺着排水管滑下来，离开了这处房子。

晚上风树没有去旅店入住，而是走进没有人烟的山野丛林里。

珲关的夜晚很像前线荒星和C8695的夜晚，夜间地面漆黑但星星很亮。风树在林间给关一月发信息，告知她事情的进展。

没多久，关一月回了视频通话过来，接起来后她的背景是在厂房的工作间，显然是又打算在这里过夜了。

“漫长的夜晚？”她嬉笑着，“你在干什么呢？”

“无所事事。”风树回答。

他等了一会，关一月还没开口问他具体发生了什么，风树站起身。

虽然关一月并没有要求，但风树还是开了便携灯，把镜头对着星空、漆黑树林、还有远处居住区的灯光转了一圈，接着回到他自己，他注视着关一月的影像。

“你在跟我分享周围的事物吗？”关一月把镜头凑得近了些，“你怎么在外面，不去找个旅馆？”

风树有些不自在，他一直不太习惯视频通讯时闲聊，这是为什么他把镜头转到周围转一圈，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展示景物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我不需要住宿，而且我被发现了。”

风树小声说，进入邓肯家时不够谨慎让他相当懊恼，接着把听到的三人对话稍作转述。

“嗯……看样子有人对珲关不太安心，也许你找到的东西确实很重要。”

关一月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散漫，她的影像也稍微移开了一部分。工作室里并不安静，有仪器的运作声，关一月还开着其他视频，些许人声从旁边传来。

风树听了一会。

“一月，你在看访谈？”

“唔……”关一月含糊应了声，“没错，普通的本地新闻，收集信息的途径……呃，静和想通话。”

她没有挂掉和风树的，而是就这样连接起了三人通讯，不过谢静和没露面。

工作室内的新闻声音也更清晰了，似乎是一场三人对话，有关他们打通了通往一颗陌生行星“索莱达星”的航线。当然，“陌生行星”或许只是对风树来说，因为另外两个人明显都知道索莱达星是什么。

“是骗局，一月。”谢静和说，“已经一百年了，没人能从C9481 460那个区域回来，我才不信穆丽或者罗德里格斯能办到，她都多少年没做出成绩了。”

“……”

谢静和那边还有些微踱步声，和着新闻里侃侃而谈的男声显得很焦躁。

“人一旦开始玩弄权术，就不会再有心思放在学术上啦，很典型不是吗？要我说，也是罗德里格斯把咱老师带坏了，他是个纯粹的商人，最擅长这些，他两结婚像一场阴谋的开端，现在也是，一个新阴谋。”

“也可能是阳谋。”关一月接话，她还是没把视线放回到通话上，“穆丽全程没露面，只有声音连线，代表罗德里格斯发言的也是他的助理陈文竟——他们还不敢真拿尤利亚的股票冒险——所以这条新闻其实是给我……我是说，给‘关一月’看的，他们想引诱我出来。

“如果能抓到关一月，撒谎的事就会被盖过去。”

“希望你的行为和脑子一样理智。”谢静和吐槽说，这会她终于把注意力挪了一部分到风树身上，开始给这个沉默好一会的解释索莱达星对她们的意义。

而风树刚查完索莱达的词条，信息很少，只记载了它是一颗绝无仅有的星球生命体，以及提醒大家不要前往，所有接近那片区域的飞船都失踪了。

“现在的人应该很少有知道索莱达了，一百多年前，具体来说，是一百五十多年前，当时我和一月都还没出生呢，这颗星球可是大热门，很多人——搞物理的、数学的，当然绝对少不了搞生物的，甚至还有搞人文艺术的——纷纷打申请前往索莱达星，想要一睹祂的模样，当然，那个时候还没有出现飞船失踪的情形。”

开始谈论这件事，关一月终于从新闻那边把注意力拿回来了，她的表情显示她很喜欢此刻的话题，哪怕是往日恩怨与它相比也黯然失色。就是这样，有些话题尽管已经说了许多遍，但再提起时，人们依然对它充满热情，索莱达星对她两来说就是这种话题。

“这是超越想象的。”关一月评价，“在索莱达之前，人们对于生命形态的想象是多么匮乏。”

“因为祂整个星球就是一个生命个体？”风树问。

“没错，而且在发现这件事之前，人类已经观察很长时间了，当时以为这上面有生命活动的痕迹，谁能想到星球就是生命本身。”谢静和吐槽，“当时送了很多科研人员去那里，最多的就是研究生命工程的——我猜钟云雁也去了吧？”

谢静和突然转向关一月，关一月点点头：“她肯定去过。”

于是谢静和补充上钟云雁的身份：“咱们业界的前辈大佬。”

至于为什么钟云雁是否去过索莱达仍然是她们的猜测，但又是一个“肯定”的猜测，这会谢静和没有闲暇提。

“总之，他们都想从索莱达星上找到些什么，比如宇宙奥秘，自然规律，或者物理法则灵感之类的东西，现在的我们也一样。然后，突然有一天，索莱达星变了——或者只是祂先前在睡觉，那天突然被吵醒了——一些人逃了回来，一些人没有，自那之后，接近C9481 460这个区域的人，就再也没有返回过。”

这个结局为三人通讯增添了一丝低迷气氛，关一月也沉默了几秒，然后说：

“总之这件事是骗局的可能性极高，我不会上当的，放心吧，我们来谈谈风树在珲关的进展。”

于是话题转到了风树这边，使得沉默半天的风树说了今晚最长的一段话，讲完之后谢静和建议风树赶紧把东西带回来，但关一月不同意，她觉得珲关这个地方还有东西可挖。

“让他们发现也没关系，我本来就不想瞒着。”关一月揭露了她一开始让风树去珲关的目的，“不过不是现在，也没想到真找到了东西……目前事情发展还是挺自然的，等我这边做点什么，然后风树把那个干脏活的钓出来，我们就能抓住他。”

三个人就接下来的计划继续讨论了一会，谢静和先下了线，而关一月继续讲了一些她入职后发现的职场八卦，这其实关系到她之后的动作，因此她讲的时候毫无神色变化。

风树其实早就看出关一月对罗德里格斯的事缺乏兴趣，只想早点解决他完事。从风树还在棠宁市的时候就是这样，关一月对计划推进一直非常淡定，丝毫不受失败影响，而现在她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上面了。

没办法，相比宇宙与行星生命体，棠宁星上的恩怨确实显得不够刺激。众所周知，仇恨可以给人前进的动力，但只有爱着的东西能让人燃起对生活的热情，关一月现在就是这样。

“自由的感觉很美妙吧，一月。”风树突然说，“很多好的事情在等着你。”

关一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看向风树：“你也是的。”

风树没接话，他再度注视了一会关一月的影像。

“为你高兴，一月。”他由衷道。

“唉，又在发什么感慨呢。”关一月露出微笑，“难道我说错了？不应该吧。”

她嘟囔了一句“闷得很”，离开摄像范围去捡掉到地上的东西，一会又去关掉新闻播报。

“先休息了。”她跟风树说，“欢迎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打给我。”

风树“嗯”了一声，影像散开了，他仍然注视着通讯终端，然后发现谢静和下线之后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最好快点做完那边的事赶回去，别相信她关于“我绝对不会上当”的保证。]这是信息内容。

谢静和毕竟认识关一月比较久，她既然这么说，肯定有点道理，何况听过有关索莱达星的事情，风树也能理解这颗星球对某些人的诱惑力。当风树开始思考赶回去的可行性时，关一月的信息又发来了。

[除我以外的话都不要听，不准回来。]

注视着两条截然相反的信息，风树开始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