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林知意那日回来之后，沈棣华就抽出时间陪了他好一段日子，两人也不说要出门，只是在屋里待着。

一次偶然间经过窗外的沈六，无意中瞟到了屋内的景象，他接下来的一整天里都是一副呆滞的模样，沈一问他，他也不吱声，只是摇头，一副被刺激到的模样。

这段日子里都不见沈星白的影子，许是真的对那武院的考核上了心，也收了那些玩乐的心思。

只是沈棣华终究还是担任着宰相的职位，大大小小的事不断，不过休息几日，他案上的公文就堆成了小山，沈棣华只得又钻进书房去处理那些堆积的事务。

跟着沈棣华写了几天字，林知意写的大字进步神速，如今柳夫子的功课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闲下来了的林知意就整日待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睡懒觉。

许是睡得久了，脑子里无端多出许多空闲时候的遐想，他依稀记得自己梦见了许多东西，但梦醒的时候却只留下了虚幻的影子。

阳光落在脸上带着熟悉的温度，蜷缩在枕头上的林知意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面前那张漂亮的脸，娴熟地把自己的爪子拍在了上面，瓷白的脸上多了一只毛茸茸爪子，倒是衬得那张脸愈发惊艳。

面前那人毫不意外地睁开了眼睛，神色平静，一扬手就把使坏的林知意揽进了怀里，轻轻的抚弄着他的毛发。

“别闹。”

刚睡醒的人声音里还带着暗哑，却透着缱绻的温柔，抚弄着毛发的手也不见停歇。

林知意挣扎着要从少年的怀里跳出来，呜呜叫着，他已经醒了，他不要再睡觉了。

少年拿这只调皮的小狐狸没有办法，只得抱着他起了床，得偿所愿的林知意亲昵地攀着少年的身子去贴他的脸，细软的毛发蹭在少年颈间和脸颊旁。

少年垂眼去看他，素来平淡的脸上挂了几分细碎的笑意，他抬手揉了揉小狐狸的头，

“小无赖。”

话虽是这么说，眼里却满是无奈和宠溺。

少年接了水洗漱，给小狐狸擦了擦脸和爪子，就把它放了下去。

林知意也不往外跑，只是跟在少年脚边，等着他去拿放在柴火垛边上的背篓和镰刀。

空气中还带着露水的湿润和淡淡的青草气味，远方的山都还蒙着一层薄薄的纱。

林知意蹲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专注的盯着不远处树上的小鸟，直到背着背篓的少年把他从地上抱起来。

林知意顺着少年的肩膀灵活地跳进了背篓里，背篓里还放着一个小藤球，那是少年亲手给他做的。

等到了依云山半山腰的林子里，林知意才从背篓里跳出来，少年还要去山顶上找草药，他怕小狐狸呆的无聊，就留它到这个林子里撒撒欢。

少年摸了摸小狐狸的头，把背篓里的小藤球放在它面前，就转身继续往山上走了。

林知意在草地上欢快的跑着，扎得紧实的小藤球在它脚下翻滚，它自己也能玩的开心，玩耍是它的天性。

一只黄色的蝴蝶扑闪着翅膀停留在一朵小花上，注意到了它的小狐狸丢下小藤球，开始一心一意的扑蝴蝶玩。

此刻的林知意神智未开，它只是依云山里的一只小狐狸，它不知道少年对以后的它来说意味着什么，它只知道，它喜欢这个救了它性命的人类，它要陪着他。

小狐狸玩的累了，在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草地上侧躺着，四肢都自在的舒展开来，后侧的大树挡住了一部分阳光，它雪白的毛发上落下了斑驳的光点。

于是采完草药的少年一回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小狐狸在大树下呼呼大睡。

他把握在手里的镰刀放进了身后的背篓里，悄悄走近睡得有些迷糊的小狐狸。

小狐狸毫无知觉，睡得很沉，前爪乖乖的抱着那个小藤球，带着点娇憨的可爱。

少年轻手轻脚的抱起小狐狸，让它枕在自己的左臂内侧，右手把刚刚落下的小藤球扔进了身后的背篓里。

小狐狸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他，轻轻动了动鼻子，蹭了蹭少年的胳膊。

“回去了。”

少年声音清亮，像山间的清泉。

往常少年去山上只是为了找些柴火回去，也不用去山顶，他今日去山顶采草药是为了帮住在他家隔壁的那个婆婆。

那婆婆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平日里也不与村子里的其它人交流，只是偶尔会去依云山顶上，也不知她做了些什么。

村子里的人不多，一家事往往不过一日就人尽皆知，见她有些古怪，村里说她的流言也就日渐多了起来。

更有甚者，为了唬着自家哭闹的小孩，编出吃人婆婆的故事，让人更是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婆婆敬而远之。

少年本不在意村里这些流言，却也因着家中事务的繁杂不曾与这个古怪的婆婆打交道。

要说少年是如何与婆婆相熟，少不了要提到这只小狐狸的另一大特点：贪吃。

有一段时间小狐狸不知道吃了些什么，连着几日都闹肚子，少年因此管束了它的饮食，不让它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向贪吃惯了的小狐狸哪忍得了这个，于是它乘着少年外出打水的时候溜到了隔壁的婆婆家骗吃骗喝。

起初少年并没有察觉，这只聪明的小狐狸把握住了他外出的时间，每每都在少年回家的前一会儿溜回去。

不过时间久了，少年感觉有些奇怪，这小家伙好像又重了些，而且吃东西的时候也不像先前那样缠着他耍赖。

直到那天少年忽然回家拿遗漏的东西，却没看见本该在床上蹦哒的小狐狸，这才破获了小狐狸的骗局。

心虚的小狐狸在看到少年的那一刻就丢下了在喂它吃东西的婆婆，跳进了少年的怀里，讨好似的用嘴巴去拱少年胸前的衣服。

少年抱住了体重与日俱增的小狐狸，脸上并没有不悦的神色，他只是无奈的揉了揉怀里毛茸茸的小家伙，看向坐在榻边的婆婆，声音中带着歉意，

“麻烦您了。”

婆婆并不在意，她只是笑眯眯地把装着吃食的碗递给了少年。

自那日之后，婆婆便与少年建立起了密切的联系，而这联系主要就是因为这只贪吃的小狐狸。

少年会帮腿脚不便的婆婆干些家务，偶尔去山上采些草药，婆婆也会在少年不在的时候替他照看小狐狸。

少年站在木门前轻轻扣响门扉，木门推开的一刹那，蜷在少年怀里的小狐狸睁开了眼睛，它想去看那站在门后的人，却忽然感觉门内外的两人面容变得模糊，声音也飘得很远很远。

一张透着灰白的脸和另一张满是泪痕、布满皱纹的脸忽然在脑海中闪过。

摧枯拉朽的窒息感瞬间攥住了林知意的心脏，他猛地从梦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瞬间，那种席卷全身的冰冷才渐渐褪去，他有些恍惚地碰了碰自己的脸，清晰的凉意通过指尖传递到大脑。

是梦啊。

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