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白芷苓很快就上手。
珠珠被元羽教得,整天板着个脸四处逛,看真有几分威严在,墨坊的人其实并不怕她,只是觉得小姑娘很可爱,一喊她就甜甜的笑开,跟个吉祥物似的。
元羽也知道这件事,她觉得珠珠这孩子很真诚,秦沐说自己可以信任以后,她就完完全全地相信自己,就算把她卖了,也会帮着数钱那种。
敲锣打鼓放鞭炮,天山墨坊也算是正式开工,两人商量着,还在门口弄了条长长的红布,青岚也被请下山助阵,加上商听晚一起四人在门口剪彩,场面热闹非凡。
等开工仪式办完,两人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把墨锭装车,一辆马车装五箱墨锭,整整装了六辆马车。
两人显然是都没想到会这么多,又紧急问商听晚要了四个帮手,一共十人六女四男,一起运这一趟货物。
青岚的病情在商听晚的说教下,也不敢再胡乱运功,已经好久没发作过,就算发作也很快平息下来,渐渐开始好转。
秦沐因此不再担心她,到这天一早,仍旧天亮之前先去练场练习一通才出发。
青岚靠在窗边看她练习完,又把练场的东西整理得整整齐齐,给自己打油打气,才正式出发。
她那乖徒儿迎着朝阳,脚步欢脱又轻快,晨风轻轻拂过,她被汗水润湿的头发搭在了鬓间,脸颊还挂着练武时运动的红,无一不在展示着生命的活力。
青岚看到她身影消失在远处,仍旧是靠在窗边的姿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没把有些悲伤的思绪藏进心里,“咚咚咚”敲门声想起。
这么早也只有自己那大徒弟会过来,青岚深呼吸一口气,喊了一声:“进来。”
商听晚推门而进,看了她一眼,“人已经走了,还坐在窗边看呢?”
青岚狐疑地盯着她,入夏之后天亮得早,这人这么早过来,又赶在这个当口,怕不是刚看完乖徒儿练习完。
想到她脸皮薄,不好拆穿她,只好打趣道:“我们两像不像看着孩子出远门的父母?”
商听晚反应过来,自己这么早起来,不也是担心秦沐出远门吗。
没有表现出被人拆穿的窘迫,反而盯着她:“既然知道那就快好起来,你另一个徒儿也得出远门了。”
青岚装作心疼,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在商听晚面前指指点点:
“你个不孝女,居然要抛弃你的老母亲走掉,罢了,就当我生了个白眼狼,你便走罢!”
商听晚白了她一眼,忍不住拆穿她:“我是你在门里挑的徒弟,不是你生的,别自作多情!”
青岚好似终于懂了一般,恍然大悟道:
“噢,原来是这样。”
两人的对话秦沐不清楚,如果她知道商听晚也担心她,肯定要闹到青岚的房里,喊上十几声晚晚。
到墨坊时,元羽几人也差不多收拾好,十人加上六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出发。
这两年大夏国太平了很多,各种绿林好汉也少了很多,总有些不长眼的,看到玉元宫的商旗,也歇了心思。
一路上除了下了一场暴雨之外,居然再也没有其他险情,十人顺顺利利到了徽州。
这次一共拿了五千块墨锭,除了三千已付完银子的三千块墨锭,还有两千在手里边,秦沐本想上门拜访各商户,元羽却大手一挥,把各家大户全部豪请上玉元宫的酒楼来。
这次本就是打的天山派的招牌,徽州还有几家知道天山派的老人。
这边又有元羽这个玉元宫的少宫主坐镇,包了一整个酒楼的大手笔,秦沐自己年纪轻轻也完全不怯场,一场酒宴下来,两千块墨锭居然供不应求。
徽州作为江南江北两地靠中间位置,商业灵敏度本就高,朝廷的风声早就吹到了各家耳中,各家都知道这些东西会往上涨,江南有两家做丝织的大户都开始准备办纸坊。
也不是没有想过做墨锭,但这东西阴干的时间太久,也不如纸张的消耗大,他们连毛笔都想过,就是没几家打算做墨的。
他们这群人的生意又不止是在徽州,一两一锭拿过来,转手就能卖一两五二两银子,再往其他都城卖,价格只会更高,谁会嫌弃钱多呢。
两人都小看了商业趋势,本来计划要先做调研,再铺货出去,前后至少需要十多天才搞得定,这才到徽州第五天,两千块墨锭卖得干干净净,钱也全部收了回来。
还有两家收货的掌柜,跟着秦沐身后说好话,里边意思很明显,后面再有可以先拿过来我们商铺。
闹得秦沐哭笑不已,连连答应下来。
既然墨锭的事情顺利解决,秦沐干脆跟着元羽回玉元宫,一来是拜访一下这位大客户,二来则是想弄清楚这位跟青岚的关系。
和天山派在山旮旯里破破烂烂的环境不同,整个玉元宫在半山腰上,一条大路通到门口。
从第一道大门进入,每过一层都有人看守,甚至还有暗哨盯防,大家都很严肃,看到元羽也只是稍微打声招呼,又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两人是下午未时到的,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三道大门值守的人员没有人抱怨一句,都站得笔直眼睛看向各处。
整个玉元宫上千号人,俨然已经发展成了个小镇子,里面有一条长长的街道,一些年长的老姐姐在里面开着铺子,有人在巷子里说着闲话,看到元羽过来,都围上来打招呼。
“少宫主回来了?!”
“哎哟,少宫主这是从哪儿带来的小美人,长得可真标致。”
“少宫主下次带上我一起出去吧,咱也想去外边见识见识!”
元羽好脾气地一一回答,被围着好一会儿,人群中才有人发话,这才放过了她。
秦沐跟着她穿过那条长街,绕过一座石桥,又走了上百米,才到了玉元宫的主殿。
主殿依山而建,黑瓦木楼从半山腰斜刺里伸出,以数十根杉木柱为支撑,凌空踏在溪流之上。
“娘!”元羽前脚才踏进主殿,还没见到人,嘴巴就嚷嚷起来。
元霜乔正在跟几位长老谈事,听到元羽的声音,又看她还带了个人过来,只好提前了结束这次谈话,让她们先去准备。
秦沐在这个时间还能感叹一句,玉元宫果然全是女的,简直就是天堂啊。
“整天咋咋呼呼的,没个少宫主的样子。”元霜乔把手里的文书整理了一遍,拿文书敲了敲元羽的额头。
元羽早就习惯他娘亲这样,把秦沐拉过来身边,介绍道:
“这位是秦沐,天山派掌门亲传弟子。”
秦沐双手抱拳揖礼,明显地看到元霜乔在元羽介绍完之后,身形一顿,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朝她点点头。
元霜乔是位非常漂亮,绰有风姿的人,身材修长穿着大方得体,娴静而端庄地站在那里。
元羽又介绍了元霜乔和元苒,元苒就是她妹妹,在这个世界里,与她一同被收养的妹妹。
两人关系很好,元苒也知道她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不影响她认这个姐姐。
有点像元羽和秦沐两人上辈子,但后世两人没那么幸运,有元霜乔这样的娘亲。
打完招呼之后,元霜乔笑着招呼着两人:“过来我书房吧。”
元苒上来捉元羽的胳膊,嘴里撒着娇:“阿姐,你刚回来吗?”
少女小手拉着元羽,圆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略带着婴儿肥的脸颊白皙粉嫩,模样煞是好看。
元羽凑到她耳边悄悄讲:“给你带了礼物,等会儿再拿给你。”
元苒要的就是这样的回答,扯着元羽胳膊的手轻轻摇晃着,眼中充满了期待。
元霜乔看着元苒也跟着,朝她吩咐道:“苒儿去找孙大娘,告诉她来了客人,晚上多备几个菜。”
元羽对着秦沐,张嘴做着口型:“厨娘”
元苒被支开之后,三人一起来了元霜乔的书房。
玉元宫果然壕气冲天,一进书房迎面是整面黄花梨书格,以木纹为装饰没有上漆彩。格中典籍按经史子集分列,书脊上题签全部用素绢。
左侧设一张紫檀平头案,案上供着方未琢的田黄冻石,色温如蜜温润内敛,旁边随意搁着半卷摊开的《快雪时晴帖》摹本,纸色微黄,笔势却极尽风流。
雅,实在是雅!
秦沐在秦家时,一家人都是做生意的,恨不得把房间装得金碧堂皇。
去了天山派后,门派里经济条件不行,商听晚又喜素色,房间里找不出点装饰在,全是些实用的东西。
这书房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雅间,要是在墙角立一尊越窑青瓷瓶,釉色雨过天青,瓶内只插一枝枯梅,就更妙了。
元羽从旁边拿了两张凳子过来,三人一起围坐在案边,元霜乔给她俩斟了一杯茶,这才开口问道:
“你师傅最近怎么样?”
语气很平静,谁也没看出来她握着茶杯的手有些紧,紧到指节都发白。
两人明显都没想到,元霜乔会先问这个,秦沐和元羽对视一眼,回道:
“师傅身子不太好,病了一年多,最近才好转起来。”
秦沐和元羽两人早就猜测过她两人的关系,现在这么说,也是想要探个虚实,昔日好友反目,十几年不再见的戏码,想让人探究下去。
元霜乔并没有如她们想象一样难过,反应甚至还没有知道秦沐是天山派的亲传弟子那时候的大,秦沐不由得揣测,难道两人真是仇人?
元霜乔并没有再提起青岚的事情,而是转头问元羽:
“事情办得怎么样?”
元羽开始对最近的消息开始报告:“血煞盟最近被一伙人缠上,闹得焦头烂额,暂时没有时间对这边动手。”
这些消息秦沐也知道,元羽早就跟她讲过,不过现在天山派穷得只剩几个山头和那些地,青岚也对整个门派不管不顾,就算血煞盟真的打过来,也捞不到多少好处。
元霜乔在乎的点不一样,又继续追问下去:
“有查清楚是哪伙人?”
元羽摇摇头,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这伙人武功高强,神秘得很,我们的人三番五次的接近,都给他们逃掉了。”
“哦?”元霜乔的声音扭了个弯,看着元羽问道:“你也跟他们交过手?”
“哪儿能啊,是允南她们几人拿过来的消息,我们没能跟他们交上手,他们不知道是顾忌玉元宫还是其他,见了我们的人就跑。”
元霜乔一手撑着脸,一手在案上轻敲,过了半晌才开口:
“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歇着,安排一下住所,我跟这位客人再聊聊。”
元羽只好告退走人,留秦沐坐着,把手里的茶水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