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已经在高二年级传开,只是有他在的时候会少听见些。
女厕最后一间,听着洗手池旁的谈话,许瑜迟迟没有出来。
“那件事是真的吗?”
“什么?”
“就那谁在比赛的时候差点被别人□□。”
“嘘!你小声一点。不知道真不真,但是我有个朋友说当时周乙珩把那个男生打得很惨。”
“天呐,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谁知道是谁的错呢,主要他们之前还是一个高中的。”
“确实。”
谈话声断了,许瑜从最后一间推门出来,走到水池旁洗手,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两个人说的也不是自己。
一出厕所,就看见他站在走廊上等着,她朝他走过去,两人并肩回教室。
“放学后一起吃饭。”周乙珩笑着说。
她目视着前面,没有去看他,无奈道:“不行啊,马上考试了我想回去复习。”
旁边人抱臂点头,在学习上他从不阻碍她,“行,那放学我送你回去。”
送她回家明明是一件不用言说的事,但这种以后不会再见的感觉涌上心头,许瑜没拒绝。
*
公交车稳稳停在站台,两人像以前一样走进去。门口的保安已经很熟他们,刚走进去时叫住她,“今天有个人来找你,他说是你爸爸。”
许瑜脸上的表情僵硬,心底是惊恐和排斥。
一直牵着她手的人也感觉到,想要说什么时却发现说什么都是徒劳。
突然间,手被甩开,是那种无情冷酷。
“你今天就送到这儿吧。”她脸上强扯出笑。
周乙珩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里面那个人他不能知道,她的秘密不能告诉他。
“好,”他揉她头顶,“我看着你进去。”
在他注视下,许瑜艰难的朝那个方向走。
离楼层越来越近时,她看到了那个人。
一个破旧不堪的背包,一身全麻衣裳包裹着,只有头发还稍微能看。
“小瑜。”男人叫她。
“你来干嘛?”她不去看眼前的人。
“我听你外婆说你来北城,想你了就问了你住的地方。”
她压抑着心底的情绪,“你回去吧,我挺好的。”说完,准备要上楼。
男人跟上来,拉扯她,“小瑜,别这样,爸爸只有你一个家人了。”
许瑜停下脚步,呼出一口气看他,几乎吼出来:“你们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男人一边道歉一边说:“是爸爸不好,都是我的错。你阿姨跟我离婚了,我现在没有家人了。”
她甩开男人的手,猩红的眼睛看着他:“所以呢,你现在需要一个家人,而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备选。”
“不是……”
“什么不是,”她怒斥道,“我需要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当我起了点作用才想起来,”她咽下口中的血腥味,“去年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在,为什么要那么做,你问过我了吗?”
“对不起,爸爸也是被冲昏了头脑,当时……”
“当时?”许瑜又一次打断他,“当时的许瑜早就死在那个小巷里,以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生活里。”
下班回家的人路过,忍不住看上一眼。许瑜抹掉眼泪上楼,留男人站在原地,天空一声“轰隆”,路人匆匆上楼,而在某个角落里的人也看完了这场嘶吼。
*
浴头出来的水还是冰凉,她没有去调档位。水和眼泪混在一起,早就分不清,校服衣湿了之后变得重,这是今天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夜间十点,她行尸走肉般出来,手机不知道响了多少次,百分之七十的电只剩下二十。
她回拨过去。在等待的几秒里已经伪装起下午的狼狈。
“许瑜。”他叫她名字。
“怎么了?”
“明天还来学校吗?”
或许心知肚明,或许谙熟于心。他们已经太过于了解彼此。
楼下地板不知什么时候被大雨冲刷,但泥泞的痕迹太重,仍没被冲走。
她看着窗台上爬行的蜗牛,忍不住伸手触碰,“不来了。”
那边对于她的回答好像不惊讶,“好,那你好好休息。”
第二天,教室里没有出现她的影子,宋媛给她发消息也没回,直接去问了周乙珩。
他一边给她整理笔记一边答:“她生病不舒服,所以请假了。”
“生病?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周乙珩没说话,圆珠笔在纸上写完最后一个字,他起身出教室。
铃声响起,所有人都朝教室走,只有他走向篮球场。
林奇已经打完一场,周乙珩脱掉外套上场,又是一场赌博,最后的结果令人惊讶,他输了。
林奇递水过去,“心不在焉的,有事?”
他仰起头喝了一口,最后把水全淋在头上,polo衫一瞬间粘在皮肤上,毛孔透不过气,他也快喘不过气。
“不是你找我有事?”他反问。
“林吉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塑料瓶滚到一米远外,他翻转手里的瓶盖,“你指什么?”
“林吉和许瑜妈妈……”
“知道。”
林奇望向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那许瑜她知道吗?”
“不知道。”说着已经站起来。
旁边的人跟着起来,两人一起出了球场。
“你打算瞒着她?”
“不打算,”而后质问,“你怎么想?”
林奇是兄弟,许瑜是喜欢的人,他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夹杂在中间,为难了很久。
“我会劝我妈跟他离婚,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女人,他留在身边之后权利会越来越大。”
周乙珩懂他什么意思,没说话。
“你准备什么时候跟她说?”接着补充,“我好避着点,免得尴尬。”
不知不觉,一节课又结束了,教室里冲出来的第一个人奔向校门口。
“不知道,”他看着那人的目光收回来,“说实话,她一直有事瞒我。”
旁边人笑了声,“不像你风格啊,怎么患得患失?”
他也自嘲的笑了下,“太在乎了。”
两人在校门口分别,周乙珩坐上那趟公交车。
*
敲门声响了好久,许瑜撑着身子起来开门。
看见人时,她撇过头走到沙发旁坐下。
周乙珩换鞋进来,看见茶几上凌乱的药,走过去坐在她旁边,伸手去摸她额头。许瑜就跟惊慌的鸟一样,想要脱离却被拽回来,“生病了还那么犟。”
她垂下眸,任由他折腾。
周乙珩没去拿桌上的药,从自己包里拿出来新的,撕开包装袋,抠了两粒放在手心,而后起身去烧水。
等水开的时间,他也没回来坐下,只是从某个角度去看她。
颓废,消沉,跟以前那个人简直天差地别。
“咔哒”一声,水开了,他倒了杯走回来。
“把药吃了。”说着那两颗药已经放在她手心。
许瑜还是垂着头,长发已经盖住她整张脸,根本看不到她在哭。
盯着那两粒白色药丸,上面有笑脸的图案,她哽咽着声音,“周乙珩,我好累啊。”
或许是从进屋起,他就已经隐忍着心底的情绪,直到现在,眼眶已经红透。他轻抚她头顶,没有挽过长发,“累就睡一觉。”
“睡完之后呢?”
“醒来了我还在。”
…
…
迷迷糊糊中,许瑜听见厨房位置有响声,她从沙发上爬起来看,穿着黑T的男生背对着她站在水池边。
盖在身上的毯子随着她的翻动落地,她俯身去捡。
他好像能洞察到她所有的动作,转过身来看着她,一脸宠溺笑道:“晚饭马上好了,快去洗手吃饭。”
许瑜洗完手到餐桌前,看着一桌子的菜说不出话来。
一顿晚饭,全程都只有他在说,她在听,但是听进去多少又有谁知道。
“我去买菜,上次那老板娘居然还记得我,”他夹了一块肉放她碗里,“她问你怎么不一起,我说你在家里睡觉。”
她盯着那块肉,想吃又舍不得。
“楼下面馆旁边新开了一家馄饨店,下次一起去试试。”
“还有……”
“周乙珩,”她低着头,紧捏着筷子不动,“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脸上的笑瞬间消失片刻又回来,他拿筷子的动作没变,“我说过,不会过问你的私事,如果你有什么想要说的,我会一直听着。”
窗外风声沙沙作响,树干扫过窗户,外面的传来女人和小孩的声音,似乎又要下雨,女人催孩子回家。
她终于抬起头,眼底带着笑,但眼眶里全是泪,“没有。”
像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周乙珩垂下眸答:“好。”
吃完饭收拾完,他从厨房出来,看见女孩盘腿坐在沙发上,双目无神的盯着外面,但外面什么都没有,一片漆黑。
他走过去坐在旁边,女孩反应过来旁边有人,转过身来。
周乙珩挽过耳边的碎发问:“看什么,跟我分享一下。”
“看风。”她又转回去看。
“它们太自由了,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埋于深海中的水草,渺小、无助。”
“瑜瑜,”他像她的朋友一样喊她,“你不渺小,你还有我。”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眶始终含着泪,“周乙珩,怎么办,我好像生病了?”
周乙珩十指相扣着她手,“那就去看病,我陪你。”
这一下,所有的情绪爆发出来,她靠在他肩上痛哭。
第二天,两人都没有去学校,周乙珩陪她找了心理医生看病,进去的时候,许瑜让他在外面等着。
结果出来后,白纸上明晃晃写着十一个字:轻度抑郁症,症状长达一年。
周乙珩的心被揪了下,带上笑说:“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嗯。”她勉为其难的露出笑。
乌云总有散去的时候,在那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