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瑜跟导师做完项目回来,还没到宿舍就接到电话,又折回去。
校门口,一辆豪华的车停着,她看了眼发来的车牌号,确认后上了那辆车。
豪车有专门司机,在她上车后隔板就升起来。
旁边男人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板正,手腕的表价格不菲,金属框眼镜更显得贵气。
“来这边还适应吗?”男人问。
许瑜有个习惯,上车之后就喜欢看外面,这是他有了几次经验后总结出来的。
“还行。”她答。
“上个月的诊疗,心理医生跟我说你没去。”男人不像在责备,像是提醒。
她好像也不太在意,随口答应一声“嗯”。
“是有好转了吗?为什么不去?”
这两个问题问的信息太多,她选择后者回答:“不想去。”
男人对她的回答一点也不惊讶,只是微微点头,就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像往常一样,每次来看她的时候都会去一些高档餐厅,尽管每次她都只吃一点,但他还是很乐意。
淮城最繁华的路段,这里有上百家法式餐厅,男人带着她去了最贵最好的一家,点的菜用的也是最好的配料。
菜一道一道端上来,但她却连动筷子的动作都没有。
“怎么不吃,不合口味?”对面人问。
许瑜看着桌上的菜,随便一道都是上千,它们是这个餐厅最值得炫耀的东西,可现在在眼前却让她觉得窒息。
“钟以桉,你以后别来看我了。”
对面的人动作停顿一下,继续分割牛肉。
大二时,她以志愿者的身份参加一个活动,恰巧面前的男人就是那个活动的主办方之一。那是他在一年以后再见到她,模样没变,但是人看起来无比消瘦。
活动结束,许瑜被一个领导为难,他主动出面解围,两人加了联系方式。后来,他在她读书的城市出差次数越来越多,每次都去学校接她出来吃饭,室友们问她是不是谈了一个超有钱的男朋友,她摇头。
大三那年,钟以桉意外得知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主动给她牵线国内最好的心理医生,或许当年他那句“我也是”让她产生信任,许瑜没拒绝他的好意。
大四,钟以桉的公司迁到她大学所在地,那时她还在备战考研的最后阶段。他28岁,她22岁,他跟她说还有两年就三十了,问她能不能领他回去,她喊他哥,说他们是一家人。钟以桉认栽,笑笑说对,他们早就是一家人。
“我出差刚好路过,顺手的事。”
“那以后也不要见了。”许瑜不给他任何机会,说完,拎上包离开。
钟以桉知道她一直有个喜欢的人,但是他觉得只要在她身边久了,她就会忘记那个人,而自己就取而代之。
看着满桌的菜,瞬间没了胃口,他买了单跟出去。
男人个子高,没几步就跟上,“我送你回去吧。”
许瑜目不斜视,回拒了他。
刚出餐厅,就迎面撞上三个人。
瞬间,两帮人都站住不动。
一眼望去,最左边的男生首先是吃惊,然后拍了下他右边人的肩,最右边的女生在看见她后,笑着的表情瞬间凝住,在所有人注视下挽上左边人的手臂,而中间人始终保持着一个动作——双手插兜,睥睨着她和钟以桉。
朱廿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小声问:“这不是林奇他那同父异母的哥哥吗?”
周乙珩没说话,表情很冷,都能感觉到周围温度降到极点。
杨鑫悦叫他,催促他说自己饿了。
看见两人的亲密,许瑜偏了下头看向别处,想要和他们岔开时对面三个人已经朝她走来。
旁边的钟以桉察觉到她动作,一把牵起她垂着的手,许瑜抬眼看他,但他表现得这个动作很理所当然,想要甩开却被握得跟紧。最后,她承认这个“理所当然”。
周乙珩一眼就看到双双紧握的手,不屑的笑出声,在两帮人即将擦肩而过时,他停住,“好久不见。”
这句极具挑衅的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但迎面而来的两个人都站住。
许瑜没有去看,也不答应。倒是钟以桉,像是成熟长辈看小孩一样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新女朋友?”他挑眉问男人,但看的却是男人拉着的人。
钟以桉去看女孩,她还是不能直视,“暂时不是。”
“那以后就是了?”周乙珩问。
“……”钟以桉没说话,他不确定,或者说没底气。
“我们走吧。”一直保持沉默的人发声。
男人低头去看,只见她脸上浮出笑,拉着的手被她换成十指相扣。
“嗯。”
两人与他们背道而驰,渐渐的,已经看不清身影。
杨鑫悦挽着的手松下来,朱廿问他还好吧。
男生嘴角扯出笑,声音却冷硬:“有什么不好,吃饭。”
…
…
车内,十指相扣的手早就分开,视线缓缓移动,看着餐厅的消失在眼里。
“不见我是因为遇见了他?”钟以桉问。
“不是。”说话的人已经看着前面。
钟以桉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跟个年上长者似的问:“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他。”这是一个陈述句。
“不是。”她答。
“你每次撒谎的时候都会双目无神。”
她没反驳。
车子在校门口停住,许瑜下车时听见车内传来声音:“不问我和他什么关系?”
许瑜没回头,接着走。
*
方芳生日当晚,包厢内“鬼哭狼嚎”,许瑜在切完蛋糕后找到一个有安全感的位置坐下。
有人叫她上去唱两首,她摆手拒绝,大家知道她清心寡欲,对什么都是不感兴趣,也没再强求。
正准备打开手机看书时,离她较近的包厢门被推开,正在唱歌的许安男朋友把话筒递给旁边人朝门口走来。
昏暗灯光下,并排走进来两个人,是两张很养眼的面孔。
方芳男朋友给了男生一拳,“怎么现在才来?”
男生没说抱歉的笑了下。而后方芳男朋友给他使眼色问这女生是谁。
他解释:“朋友。”
“不是普通朋友吧。”
他没说话,只是又笑了下。
进来的两个人好像没看见她,朝包厢里面走,她呼出一口气,继续看手机。
没一会儿,就有人呼声一起玩游戏,许瑜在众人不知不觉下推门出去。
周乙珩往门口看一眼,跟旁边的杨鑫悦说一声站起来朝门口走。
出来包厢,耳根子终于清净不少,她用站在路边打车的时间给许安回消息。方芳知道她喜安静,没强留她。
晚风吹来,身上的酒气都散了,脑子也清楚了不少。
闭上眼,感受扑面而来的冷风,灯光下的那张脸在脑海里回荡,立体,深邃,冷峻,但对上旁边女生时却尽显柔和,温润,儒雅。
或许这么多年,他身边早就有新的人,她不该对任何人抱有幻想。
这边路段偏僻,网约车大概还有五分钟到,旁边出来个人,应该也是要回去的,她想。
地图上显示司机正在前往的路上,但在某个地方停着不动了,司机打来电话,她接起。
“许女士,现在来您这边的路出交通事故堵上了,暂时过不来。”
许瑜懂司机是什么意思,在挂断电话后取消订单。
要折身回去时,耳中传来熟悉的嗓音。
“怎么,男朋友太忙来不了?”
这声音,不用去看就知道是谁,她不管继续走,后面人也跟着她。
楼梯转角,她停住脚步,后面的脚步声也随之消失。
她转过身,他就站在离她不远的两级台阶下,这样看他,还带有点俯视。
“周乙珩,你别再跟着我了。”
身居下位的人笑出声,“许瑜,我也要回包厢。”说完,越过她上楼。
声控灯黑了又亮,她差点忘了这人也是从包厢里出来的。
两人一前一后推门进去,大家玩得高兴,根本没在意。
方芳问她怎么又回来了,她看着桌上的扑克牌说:“附近不好打车,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突然加进来两个人,人被分成两圈,许瑜刚好和他岔开。
他们那一圈里有方芳,她,还有杨鑫悦和三个男生。
“抽乌龟,大家都会吧。”其中一个男生问。
她虽然不怎么玩游戏,但大学时跟室友出去聚餐时也稍微懂一些。男生洗完牌发给大家,“先定一下惩罚,输的人需要说真心话或者完成大冒险,都不选的喝酒。”
第一轮结束,杨鑫悦抽中“王八”,她选了大冒险,男生拿出卡牌给她抽,抽完后拿过来念:“选在场的一位异性跟他说自己的三围。”
女生们有点同情,男生们则是兴奋不已。
旁边一圈的人被起哄声吸引,在所有人注视下,杨鑫悦大大方方站起来朝旁边一圈走。大家像是心有灵犀的给她让步,直到走到某个人面前,都投去吃瓜的目光。
许瑜的目光跟着女生缓缓移动,最后落在坐在皮质沙发上懒散的人。
女生身着黑色波点吊带包臀裙,长腿套着黑丝,脚上踩着全黑长筒靴,一米七的身高,这一身打扮妥妥的御姐风。
杨鑫悦单手撑住沙发,一膝盖跪在男生双腿之间,俯身朝他耳边去,掉下来的黑发刚好挡住两人的脸。这动作,不要太暧昧。
周乙珩对于这场景不为所动,看手机的姿势没变。
女生在他耳边说话,是什么,听不清,但从别的角度看,不像是说话,更像是亲吻。
许瑜没再看,拿起身前的酒闷了一口。
不为所动的人像是看到她的动作,在身前人说出那一串数字前歪过头。
杨鑫悦自讨没趣,起身离开。
闹过之后,第二轮接着,许瑜成了第二个输家,直截了当的选了真心话。
“说出一个念念不忘的异性,且说明为什么忘不掉。”
这个问题,充斥着满满好奇和隐私气泡,大家齐齐“哇哦”一声。
另一边,轮到周乙珩出牌,朱廿喊他:“发什么呆,到你了。”
“没有。”她答。
他嗤笑一声,丢出一张梅花2。
“这不算回答。”男生质疑。
“那我喝酒。”话毕,她已经拿起身前的酒杯。
“炸。”四个三丢在桌上,朱廿朝他炫耀,“没想到我留了一手吧。”
手上的牌撒落在玻璃桌上,他拿起桌上的烟打了一支。
后面又玩了好几轮,许瑜今天的手气很差,问题也都让她很不想回答,她足足喝空了一瓶。
十点,大家准备撤离。
方芳和男友准备去过两人世界,她被安排给其他男生送回去。
四辆车,男生和其他几个女生挤上两辆,方芳和男友开走一辆,剩下两个女生和周乙珩一辆。
许瑜麻利的上了后排,副驾驶落在杨鑫悦身上。
系上安全带,周乙珩透过后视镜看后排的人,整个人斜躺这,头靠在车窗上,头发胡乱蒙住脸,看来已经是醉的不行,他又下车拉开后排车门。
一阵风吹进来,醉意驱散了点,许瑜挪了挪身子,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周乙珩无奈,把人扶正系上安全带,把外套脱下盖在大腿上。确认她不会撞到头后才回到驾驶座上。
车缓缓行驶,没有音乐,空调也没开。
杨鑫悦打破这场平静,看后面的人说:“你还喜欢她。”
六十秒的红灯结束,他脚踩油门,穿过斑马线,没说话。
“我以为这几年你已经忘了,毕竟我一直在你身边。”
清醒但沉默的人终于说话,“对不起,我只把你当朋友。”
杨鑫悦自嘲的笑,明知道结果还是上赶着去。这五年,他的每一分钟自己都没缺席,给他的耐心甚至超过自己,却抵不过她的一句话。
她闭上眼,深呼出一口气,“送我去机场吧。”这场多年的潜伏终于重见天日。
车子缓缓驶上高架桥,机场就是暗恋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