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队补给小队在早饭过后迅速合并为一队，全体调查士兵聚集在瓦格兹曼城门口，等待指令。

接下来的征程会比第一天危险几十倍，即使是整个方阵的中心部分都会遇到巨人。

“今天会死很多人——但是，比我们更危险的是最外围的同伴！他们的任务是掩护我们、保护玛利亚之墙内的居民，只有我们安全抵达第二战线，他们才能停下！”埃尔文·史密斯直言不讳地呼喊，“我要你们明白！士兵们，你们的安全是同伴的牺牲换来的，你们的牺牲是为了人类的反击！”

“我们也许不能成功夺回玛利亚之墙，但我们也必须尽可能得到更多巨人的情报！士兵们，献出你们的心脏吧！”

安东尼的眼眶不可抑制地红了，他声音哽咽，奋声大喊：“为人类——献出心脏！”

随着他的吼声，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或在前，或在后。夏佐胸膛剧烈起伏，他被感染了，沸腾的血液在叫嚣。

如果甘愿被囚禁于三座围墙之中当贪婪安宁的家畜，只会被天际的兀鹫残杀！而遍体鳞伤的饿狼宁身死也只求自由，向着暗处的猎人亮出尖牙！

破旧的齿轮缓缓转动，阻碍道路的城门升起放出万丈金阳。刺眼的光芒令夏佐眯起双眼，他一甩缰绳，战马嘶鸣一声，冲向远方。

位于腿侧的立体机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队伍一路前行，冲出城门，步入一望无际的翠色草原。抵达第二战线的堪亚尔城前的12个小时里都将没有任何能施展立体机动装置的地形，换句话说他们身无所寄。

想要活下来，只有靠身下的马匹，还有自己。

巨人很快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伴随着草原的震动，顶着一张张滑稽可笑的脸。前方、后方、左方、右方……

“报告，后方发现两只十五米级巨人！”

“报告，右方发现一只八米级和一只十米级巨人！”

“报告，左方发现一只十五米级巨人！”

“报告，后方又发现一只——奇行种！”

托里斯惊呼道，随即发出一声惨叫。巨大的黑影四肢并用刹那间钻入队列，一口咬住了他。

“咔嚓——”

托里斯拦腰折断，僵硬地落在地上。他的脸上还保持着惊恐的表情，嘴巴张大却再也发不出声音，肚破肠流。

他柔软的棕发凝结了，青年马背上的矫健身影逐渐远去。

一向沉稳的布莱兹怒吼一声，困兽犹斗。

“等一下，布莱兹！”夏佐拽住布莱兹，但布莱兹用力挣脱了他的手。

惨剧发生了，奇行种突然站立然后往前猛扑，丑陋的嘴脸离夏佐只有3米的距离。他被气浪掀翻，同时眼睁睁地看着布莱兹头颅碎裂，附近的草叶沾满飞溅的脑浆。

数名士兵在瞬间死去，变成一滩肉糜。

夏佐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在空中调整姿势，固定器发射刺入奇行种的后颈，金属钢丝摩擦的声音尖利刺耳，像是在哀鸣。长靴滑过草地带起泥土，腰间巨大的力道带着他向奇行种飞去。

奇行种再次站起，似乎想要故技重施。它抬手朝夏佐抓来，夏佐被它站起的动作一拉破坏了平衡，正随惯性往奇行种的胸口撞去。他干脆收回固定器旋身砍下奇行种伸来的粗壮手指，沿着手臂跑上迅速靠近头颅。

紧握的钢刃闪着骇人的寒光，夏佐如闪电避开咬来的奇行种，固定器勾住奇行种的脊柱使他从牙齿边缘滑开。利刃划开颈部膈肌，滚烫的血液迸溅模糊了夏佐的视线，奇行种山一般重重倒下。

——尘土飞扬。

少年笔挺地站立着，安东尼上前扶住他时，隐约看见了他眼底泛着的水光。但少年没给他看清的机会，他用衣袖擦净脸上的污渍，再放下时曜黑的眼眸冷冽无比。

“走了。”他语调毫无波动地说。

补给大队重新聚集起来清点人数，安东尼放出了代表暂时无法继续行动的黄色烟|雾|弹。夏佐抬头望向天空，前方中央指挥队的方向，升起了一束黑色的烟雾，以及数道红色烟雾。

韩吉沉重地说：“我们只剩下9个人了。”

半数人员落难，其中包括第三补给小队的队长兰迪。不远处，一个士兵守着他支离破碎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韩吉、米可、安东尼、妮法、安德烈、谢尔顿、玛格丽特、泽纳。

夏佐在心中默念这些名字，数小时后他在堪亚尔城能见到他们中的多少呢？或者他也会死在这里。

“太不对劲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同时出现这么多巨人……”韩吉自言自语道，“才走了一半不到的路程啊。”

夏佐在她面前蹲下，轻轻吐出两个字：“反、叛。”

韩吉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在对巨人极度的恐惧心理之中，受惊的难民有很大可能把愤怒转移到无力保全他们的调查士兵身上。他们会忘却把他们发配到地狱的中央政府，认为只要杀掉眼前的士兵就能获得自由。

“埃尔文团长早就猜到了吧，才会把精锐全部集中起来，避免自相残杀。”夏佐淡淡地说，平静地陈述一个残忍的事实，“那些最外围的士兵，一开始就注定要牺牲的吧。”

“夏佐……”韩吉抓住他的肩，在后者平静的眼神中意识到他是认真的。而她自己……也相信了这个唯一合理的解释。

明知道那些士兵在最外围自身难保还拒绝派精英前往，难民的保护网根本一丝就破。就好像这层保护只是象征性的！

“埃尔文团长连你们都没有告知吗？”夏佐拍开韩吉的手。

“原来如此，”韩吉说，“埃尔文在会议结束后单独叫走了利威尔。”

利威尔知道啊……

夏佐不再多想，他收回钢刃，转身和其他7人一起将马车上无法保护的物资丢弃。没有时间给他们浪费，多拖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一半的补给被抛下，也意味着一半的人将会饿死。埃尔文想的很全面，等到了堪亚尔城，恐怕一半以上的难民都已经葬身巨人腹中，最后变成呕吐物重见天日。

特别作战班的佩特拉士兵远远跑来，她勒住缰绳令马停下，喘着气传递讯息：“团长命补给队剩余人员，全部前进跟上！”

中央指挥队和5人小组已经完成汇合，夏佐一抬头便准确地捕捉到了利威尔的身影。

这下，真正的中央指挥队才正式成型。去掉不合格，活下来的只有精英中的精英。

夏佐停在原地，与利威尔灰蓝色的双眸对视。他在想利威尔是否已经习惯了战友的死去，又是怎样狠下心肠割舍掉他们的。虽然做决断的不是他，但夏佐知道利威尔一定承受着同等的痛苦。

很多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为了不错过只能闭眼抉择。结果，没人知道。

利威尔缓缓走到他身边，对他说：“不要后悔。”

不要后悔，后悔没有任何意义，除了让下次选择变得犹豫。法兰离开了，但利威尔还在。托里斯和布莱兹走了，但他至少救下了其他人。

“我不会后悔，至少在我死以前。”夏佐的脸上浮现坚毅的神色。他必须前进，去解救更多人。

“笨蛋，”利威尔敲他的脑袋，无视少年怨念的目光依旧直视前方，“说什么蠢话。”

“那……我死后也不后悔？”夏佐试探地问。

利威尔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夏佐叹了口气，看起来颇为无奈。与之相对的，是他认真的眼神。

“利威尔，”夏佐说，“好不容易活下来，我就一直陪你到退役好不好？”

“……啊，看你能不能做到吧，小鬼。”

六个小时之后，尽管加快了行动速度，最可怕的场景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