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人不鬼面目可憎的怪物们眼中仇恨与杀意如有实质，与之相对，肢体语言暴露出的恐惧也是实打实的。

这群怪物，在感到恐惧的同时，如饥似渴地想要杀死他。

周淮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高墙似的堵在他眼前的怪物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想要后退，却硬生生忍住了。

对眼前人的恐惧似乎已经深深刻入它的骨血中，但胸腔中的恨意却在心底疯狂叫嚣，鼓舞、煽动着它不许后退，反复提醒它，一定要杀了这个人。

怪物们的恐惧与杀意来得毫无根据。

周淮十分确信，在这场考试中，他的身份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他身体素质差得离谱，一步三喘，跑一段恨不得把肺都咳出来，再就是他人品不行，烂人渣渣一个，日常骚扰女同学。

因此面对他这么一个人，周淮实在想不到怪物们害怕他的理由。

至于杀意，就更不应该存在了。

按照考试设定，他与它们该是同一阵营才对。

——都是经常纠缠女同学还不知悔改的恶劣学生。

而此时此刻，本该与周淮处于同一阵营的怪物，却拦住他的去路，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死他，仿佛周淮的死亡是它们梦寐以求的结果。

为此，它们居然完全无视不远处的刘语涵与卫衡——明明他们才是和苏童、和它们的仇人息息相关的存在——一心扑在周淮身上，渴望能将他就地格杀。

曾经在苏童死后的记忆里见过数次同样的场景，周淮能够肯定，这群不人不鬼的东西恨极了让它们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因而它们总会出现在苏童身边，发起一场场袭击。

荒诞的梦境、穷追不舍的黑蛇，都证明了这点并非虚假。

它们的的确确恨着苏童，恨不得她魂飞魄散。

相较之下，对周淮的杀心显得毫无根据，于情于理，周淮都想不到任何自己遭遇霸凌者阵营全体追杀的原因。

难道是因为他爽约，没有完成和陈树的赌约？

看不出来，这家伙在怪物堆里人缘这么好。

周淮暗自吐槽，又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怪物们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立即扑上来将周淮撕成碎片，前前后后密不透风把他团团围住，阴寒的视线在他周身打转，模样不像是迟疑，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第一反应是梦里的大蛇。

周淮面色难看。

如果那条蛇真的能脱离梦境来到现实，他还怎么玩？！

横竖都是死，注定要凉。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猜测，周淮脑海中想起那条巨大可怖黑蛇的一瞬间，脑后猛然掀起一阵阴风，腥臭滚烫的气息一股脑地扑在他的后颈，分明是灼热的温度，却让他在刹那间遍体生寒，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来不及反应，等周淮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拍在墙壁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哇”地吐出一口血，五脏六腑仿佛全都移了位，疼得他喘不过气，半天直不起身，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感官。

视线迟钝地上移，熟悉的扭曲身形小山般横亘在他身前，三角形的蛇首极具威慑力地下压，吻部正对着周淮，触手状的蛇信粘连着一大片湿哒哒的涎水，灼热的气息伴随着恶臭扑面而来。

危险。

脑中警铃大作，可周淮提不起半分力气，稍稍一动便要咳出血来，他的身体纸糊般脆弱，刚才那一下，几乎要了他的命，要是再来一次，周淮恐怕真要殒命了。

眼下的情况他避无可避，哪怕心里清楚必须站起来，一定要躲开，不能傻傻愣在原地硬接巨蛇伤害，但身体却像是生了根，扎在原地动弹不得，几个日夜以来积累的疲惫痛苦在这一瞬间尽数回归身体，周淮差点就此闭上眼睛昏睡不起。

好在仅存的理智阻止了他。

周淮深深吸气，半口气不敢喘，生怕一吐息就泄掉了他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几分力气。巨蛇的攻击猛烈又密集，周淮只有短短几秒的反应时间，虽然清清楚楚看清了巨蛇的每一个动作，可他唯一能做的，仅仅是向旁边稍微避让一点，好让要害不至于暴露在黑蛇的巨口下。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他一时半会死不了，但同样的，那些狠戾的攻击他无法完全躲开，几番下来，身上又多了数道伤口，最重的一下，蛇吻重重砸在他的左肩，周淮听到骨骼碎裂的可怖声响，肩膀登时传来一阵锐痛，疼到麻木。

左臂受到重创，再也抬不起来，周淮只觉得左肩处一片麻木，仿佛已经疼到失去知觉，但皮下却隐隐锐痛，伴随着他的每一次动作，阵痛不休，冷汗不受控制流了满脸。

“不对……”身体濒临极限，黑蛇又一次扬起脑袋，周淮平静注视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蓦然笑出声，“错了。”

他小声说，声音因为虚弱急不可闻。

“你们不是我的同伴。”

怪物们和他并非同一阵营。

因为——

“从第一晚开始，你们对我的追杀从未停止。”

之后遭遇的每一次袭击，都可以将缘由归咎于苏童，唯独第一次不行。

在巨蛇不间断的狂乱攻击下，周淮想起早已被他忽略的来到育翡中学的第一晚，那是他第一次触发黑蛇的攻击，第一次在它的追杀下狼狈逃窜。

而那一次，他既没有顶着苏童的身份，也没有披着苏童的外皮，黑蛇的追杀，明确是因他本人而起。

这帮怪物，在真情实感地狩猎周淮。

“为什么？”

剧痛之下，周淮头脑昏沉，反而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那些痛苦像是分隔在了另一个维度，并不真切，他借着这点难得的清醒，从浑浑噩噩的痛苦中脱身，开始一点点刨析获得的线索，自言自语，“‘周淮’和它们有什么不一样？”

同样是霸凌女同学的恶人，“周淮”究竟为什么会被这个群体排斥？为什么他本该是它们的一员，却遭到它们的仇恨与惧怕？

难道“周淮”的人设有问题？他其实是个敬爱师长友爱同学的好学生？

不可能。

就算怪物们的行为惹人生疑，让周淮摸不着头脑，但其余人的反应总归是做不了假的，李雯确实受到“周淮”的欺凌，班上的同学对此三缄其口、冷眼旁观。

一切都证明，“周淮”是个以骚扰女同学为乐的人渣，这样的人，本该受到所有人的唾弃，得到与他一丘之貉的怪物们的接纳，可事实上，他非但不受这些怪物待见不说，反而几次三番差点死于它们手中。

违背赌约这个缘由放在现在同样不成立，周淮第一次受到追杀的时候，正是践行赌约的当晚，那时候的黑蛇并不知道周淮会抛下陈树独自离开。

种种迹象都表明，周淮被怪物针对的原因，出在他自身。

总不可能真是人太倒霉或是人缘不好吧？

周淮迷迷糊糊地想，要不然为什么无论是女鬼苏童阵营，还是怪物阵营，都心怀不轨，不是要他去死就是谋划着该如何害他？

刘语涵和卫衡讨厌周淮，原因很简单，因为周淮是个该死的可恶的让人恶心的霸凌者，而怪物们的动机，就像是掩藏在一片迷雾之下，任凭周淮怎么分析，都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思绪停顿之际，巨大的冲击力再一次席卷全身，这次周淮不躲不避，他所有的力气都已经耗尽，实在提不起劲来，他漠然看着极速靠近的蛇首，缓缓闭上双眼。

这一下狠狠击中他的腹部，周淮惊愕睁开眼，捂着肚子蜷缩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大摊酸水，他这几天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吐也吐不出来，只能难受地干呕，任凭酸臭恶心的液体打湿衣襟。

腹部痉挛不已，鼻尖充斥着自己吐出来的东西的臭味，周淮无力地靠着墙，双手下意识紧紧护住腹部，被刺激性的气味一激，又快速俯下身呕了一阵。

这次是真的吐不出来了。

因为难受，眼眶里生理性的泪水根本止不住，周淮吐完了哭，脸上乱七八糟的液体糊了一脸，透过朦胧的水雾，他看到黑蛇头颅低垂，摆出攻击性的姿势，冷冷盯着他。

还来……

周淮脸都白了，脑子里七荤八素乱成一团，带着视死如归的想法屏息等了片刻，黑蛇却全然没有立刻进攻的意思，就这么看着周淮边哭边呕。

不是错觉。

巨蛇击打腹部的那一下力道不对，周淮第一时间意识到这点，接着很快迷失在重击带来的痛苦中，眼下缓了过来，便越发确信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而巨蛇迟迟没有动作，更加佐证了周淮的猜测属实。

回忆起刚才的攻击，周淮于蛛丝马迹中得出一个根本不可能的推论。

这条蛇，似乎是在有意识地放轻放缓攻击的力道和频率，让周淮不至于因为挺不住它的攻击而快速死去。

但就算是这样，周淮也不会太好过，毕竟他的病秧子体质摆在那，巨蛇的杀心更是不搀半分虚假。

什么玩意？？？

周淮不理解。

光是杀还不够，还必须得虐杀他是吧？

周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