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尹宓和顾贝曼之间就陷入一种奇怪的氛围。
顾贝曼原本还想要维护一下这么多年的关系,但她也开始忙碌起来。
巡演票已经开售。很快舞团就要全国乱飞了。
在一向要强不低头的顾贝曼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之前,她就被团里打包带上了飞机。
说是冷战又不完全是的冷战开始了。
在尹宓方面,她也得备战九月的落选赛。这场比赛不对外售票,有网络直播。
尹宓是个有仪式感的人。她既然想要把自由滑作为一份惊喜、一份礼物就一定要亲自送到顾贝曼手里。
要是让顾贝曼先在网络上就开盒了那算什么惊喜。
因而她直接给顾贝曼发消息,要她今年在来现场看自己比赛之前不许上网看节目。
顾贝曼简直没想到自己这辈子有被尹宓管的一天。
她从哪儿学会的这一招?还倒反天罡用在自己身上了。
那阵顾贝曼耳机充电的频率显著提高,以至于团里其他人一度担忧起首席的听力。
对于尹宓而言没有顾贝曼的魔鬼训练开始了。
那种辛苦无法用语言形容。不仅要弥补一个赛季拉下的功课,还得顶住心理上的压力。
《安魂曲》这种题材对于我国人来说其实有点难以理解。
怎么会有人觉得人生来就是带着罪过的?还得被审判了才能上天堂?
人人死了都是要下地狱的嘛,然后该投胎投胎,该受罚受罚。
更有甚者会直接怒斥封建迷信,人人得而诛之。
况且顾贝曼的选曲里有两位音乐家与一部音乐剧。如果只是选择《安魂曲》最直观的意义,为什么要添加其他东西进来?
在连续摔了四组连跳之后,教练站在一旁挥手示意尹宓休息。
身体闲下来脑子闲不下来的一姐开始思考。
她已经把顾贝曼的笔记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好多遍。里头只写了这些曲子的来源和《安魂曲》里那些唱词的翻译。一些作曲家生平和顾贝曼自己的解析却没写。
要找到莫扎特的生平简直轻而易举,哪个搜索引擎都能给尹宓刷出一个屏幕。
但萨列里不好找。
尹宓搜了他的名字,一开始差点没找到他的百科。
好不容易关联一下莫扎特,网络上一开始弹出来的关键词全是谋杀。
尹宓看了半天搞明白了,啊原来萨列里就是那个传说中谋杀莫扎特的人!
这个她倒是听说过。
可见从古至今,人类对于八卦的热爱没有变过。
“有传言称,出于嫉妒当时的宫廷长乐师谋杀了天才莫扎特。萨列里在晚年因无法承受流言自杀,更是为这种说法提供了证明。”
尹宓小声念着那些字,眉头都皱起来。
嫉妒真的会让人丧失理智到这一步吗?那可是一条人命,真的值得创作者的双手染血吗?
她很轻易地想到,如果自己是萨列里,谋杀了那样一位天才之后肯定再也没办法拿起笔作曲了。
你的手上有血,每一次提笔作曲的时候,血都会流到你的乐章里。
你无法掩盖。
这不对,这不对,尹宓心中始终有一分错位感。
一个沾满血腥的人,一个认为自己要赎罪的人,他的安魂曲会是那样的吗?
或者说,他还能平心静气写出《安魂曲》?然后让它一直流传在葬礼上?
除非萨列里是个天生反社会。
尹宓又拿他的全名搜了一次。这回搜出来的东西总算是正经了些。
她没来得及细看。休息时间到了,她又回身投入了练习。
顾贝曼比她还忙。她们舞剧分上下半年巡演,上半年四月到六月,中途歇一个月,八月份又开启下半年的旅程,还有什么高雅艺术进校园。
看今年的架势恐怕要到翻年一月才能消停。
好消息是,她能去冬奥现场看比赛。至于票,顾贝曼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搞一张赠票来。
这么两边都忙起来,等顾贝曼浑身难受觉得好像少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了。外头路上的行人都换夏装了。
被每半个月甚至一星期就要连着跳两场的节奏搞得日子都过不清的首席拖着行李,准备回家收拾衣柜。
她是真没想到尹宓也在家。
顾贝曼手悬在门口的电子锁上,眼神里还带着一丝茫然。她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来开门的尹宓。
最后首席转过头试图透过楼道的墙壁看看外面的天色。
其实尹宓也忙,只是今天恰好休息,没想到这么巧就和顾贝曼回家撞上。
尹宓看她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伸手把她的行李接过来。
顾贝曼躲了一下她的手,“别,你小心腿。”
尹宓:“你那行李箱没轮子的是吗?”
顾贝曼哦了一声,对有些人明显的造反的行为完全没有反应。
尹宓看她那失去高光的眼睛,估摸团里把她累狠了。
一个崭新的首席,当然是当牛用啊。
尹宓接了箱子,另一只手拉住顾贝曼把人弄进了家门。
累蒙了的首席任揉任搓,被她推去浴室洗澡。
“诶!衣服!”顾贝曼一边脱衣服一边回头说。
“等会儿我给你拿。”尹宓赶紧给她推进去了,手上都没注意力道。
这可是七月份的首都,外头走的人恨不得一件不穿。顾贝曼身上也不可能有两件。
她刚一掀T恤直接漏出漂亮的腰身。
尹宓承认自己多看了两眼才很有道德的把人关进浴室。
虽然大家都有腹肌,但是长在别人腰上的就是要眼馋一点呢。
顾贝曼做事一般都很讲究效率。尹宓来不及给她收拾行李箱,先去她房间的衣柜里给她找了换洗的衣物。
房间的主人好久没着家,床单被套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尹宓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
家里有能换的床单吗?有,她买的有多的。
但是已经在柜子里放了好几个月,现在拿出来说不定也落灰了。她脑子里有一个声音诱惑她。
你的床单是一直按时换洗的。你看今天现洗也来不及了。
家里用的是烘洗套装,可以直接烘干的。
诶呀,刚烘干的床品怎么能直接睡呢,还要敞一敞热气呢。
尹宓的脑子开始打架。
不得不说,每次只要顾贝曼在尹宓就会迫于管教收敛许多想法。一旦顾贝曼不在,天高皇帝远没人能伸长胳膊管到她了,尹宓那胆子就会簌簌地长起来。
然后又随着顾贝曼气急败坏跑回来盯着她蔫儿下去。
最后让尹宓下定决心的是一个念头。顾贝曼走之前可还没给我一个解释呢,该让她受受罚。
速战速决的首席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尹宓的天条。她已经简单冲洗,从浴室门里探出个脑袋喊尹宓的名字。
前任户主为了装地暖,给家里安的复合木地板,虽然比实木禁折腾,但尹宓和顾贝曼还是尽量不头发淌水到处跑。
在每周的钟点工阿姨上门前给家里保持一个相对整洁的环境,也是一种为自己生活舒心的努力。
顾贝曼换了睡衣,准备将该洗的东西一起扔进洗衣机。
“诶,这不是我床单吗?”她拎着洗衣篮里的布料问尹宓。
“几个月没睡过人了你也躺得下去。”尹宓面部红心不跳地回答。
她今天是不是一直在撅我?顾贝曼后知后觉,看来是洗了个澡洗清醒了。
不过尹宓说的也有理,顾贝曼愉快地接受了,“那我跟你挤挤?”
尹宓点头,朝顾贝曼举了举吹风。
顾贝曼小跑到她腿边,靠着沙发腿坐在地上,留出来一截高度差方便尹宓给她吹头发。
吹风嗡嗡声与Tony尹高超的技术搞得顾贝曼又昏昏欲睡起来。为了转移注意,顾贝曼想起来似的问:“诶,你怎么没给我发消息?”
“怎么没发?那么多照片你也不嫌占内存。”
自从尹宓搞出个大动作背着顾贝曼把自己搞进医院,在顾贝曼那儿就失去了信誉度。
她姐出去巡演前特别叮嘱每天给自己发一张打卡照。
要是再让顾贝曼逮住尹宓隐瞒不报。临走一手行李一手大门的顾贝曼还腾出一只手隔空点了点尹宓作为威胁。
尹宓听话得很。顾贝曼每天准时收她的照片,但除此之外别的一句话都没。
那些照片也大同小异,不是在冰上练习就是在做陆地练习。
顾贝曼眼睛都要眯上了,“那不算。”
“那什么才算呢?”尹宓的手停下了动作,在背后眼神灼灼盯着顾贝曼。
勉强保持清醒的首席脑子转不动了。她试着发了几个音,发现自己也想不好,于是迅速地放弃回答。
然后又开始了新一轮进攻,“对了,马上要去落选赛了吧?”
尹宓嗯了一声。
“那前面不报其他B级赛热热身?”
就算尹宓不喜欢赛场,在受伤休赛这么久之后也该先上一两场比赛适应一下节奏。
跟学生高考前怎么都要有个一诊二诊三诊一个道理。
“俱乐部哪里会给我出这个钱?”
也是这个道理。俱乐部肯定会把资源倾注给自己原产的选手。
尹宓再有竞争力也没几年好比了,加上受伤后状态下滑更是让以前一些有观望心态的人速速撇清关系。
而市面上一场B级赛值得上六位数预算。
别说十万,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一时间拿出一万都是很困难的。
尹宓有家底倒是能自费。不过她实在上了年纪,没有那么想折腾的自主性了。
“不去就不去吧,反正也不是没有干过这种事。”
顾贝曼一下子精神了,挣脱尹宓还在玩她头发的手扭头看她,“你是谁?快把我们家尹宓还给我。”
说着还上手来捏尹宓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