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2月，宁海市的街道上，三哥背着包袱，四哥走在他身边，时不时回头看看跟在后面的大哥和我。我的脸上既有期待又有一丝不安，我紧紧攥着大哥的衣袖，像是怕跟丢了。

“大哥，你们说的二哥，会收留我吗？”我小声问道。

大哥停下脚步，侧身来揉了揉我的头发：“当然会。我们的二哥就是你的二哥，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

我们找到了阿姨家的旧楼。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我的心沉了沉，看来大家都过得不容易。

敲开一个家门，阿姨就出现在门口。她愣了一下，“你们找谁？”

大哥解释说：“我们找姜辉，我是姜恒。”

阿姨回想起来什么，用纸笔写了一个地址给我们，“姜辉已经搬走几年了，这是他的地址。”

大哥接过纸条。

“你们这几年都还好吗？”阿姨收回目光，低头低语。

“阿姨，我们都挺好的。不打扰了，我们去找二哥。”

“好。左转第二个巷口往里走……”

我们拐了几个弯，就找到了纸条上的地址。

这里有几个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巷道，巷道左右两边呈现出院子一般的布局。每个院子里面大约有3-4间房，全都是平房。

临近晚餐的时间，有几户人家正在门口做饭，袅袅炊烟缓缓升起。那诱人的饭香悠悠地飘来，像是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挠着我们的鼻尖。瞬间，我们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心底也泛起了对家庭温暖的渴望，如同这夕阳一般温暖的感觉。

“二哥，二弟！”三兄弟叫道。

正在煮水的二哥，一抬眼看到了自己的三个兄弟，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间僵在了原地。那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啊，记忆的闸门在这一瞬间被猛然撞开。

他的嘴唇开始微微颤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千言万语都拥堵在那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那是一双饱含着多年思念、愧疚、惊喜与激动的眼睛。

起初，泪水只是在眼眶里积聚，将他的眼眸浸得亮晶晶的，像是盛着一汪清泉。

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那泪水终究是盛不住了，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像是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泪痕。

紧接着，更多的泪水夺眶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他没有去擦，也不想去擦，就任那些眼泪肆意流淌，打湿了他的衣领。

他的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每一滴眼泪里都藏着这些年的思念之苦，每一次的抽噎都像是在诉说着那些难以忘怀的过往。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兄弟几人，眼泪成了此刻他唯一的语言，无声地倾诉着这些年的牵挂。

而兄弟这边，同样也是泪流满面。他们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深深的牵绊，岁月在他们的脸上都留下了痕迹，但此刻在泪水的冲刷下，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短暂却又纯真的童年。兄弟四人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泪眼朦胧地望着彼此，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只有彼此的身影是那么清晰，那么珍贵。

二哥激动地将我们迎进屋。

“这几年我四处打听你们的消息，你们去哪里了？”

三哥好奇地打量着房间，突然指着墙上的一张照片说：“二哥，这是你吗？”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工装，戴着安全帽的年轻人，正在分拣矿石。

二哥自豪的笑了笑：“是啊，我现在在钢铁厂工作。虽然辛苦，但很有成就感。”

四哥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二哥见状笑了笑：“坐一下，我给你们拿点吃的。”然后起身拿了几个铝质餐盒就出门去了。

我们四个人在房间里看了看，一室一厅，客厅空空的，卧室只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桌上堆满了学习资料。这看似简陋的房间，却似乎承载着二哥的憧憬与奋斗的决心。

二哥端着餐盒回来，脸上还有汗珠，看得出来，他跑得很急。那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打湿了他的衣领。

“吃饭，快来吃点东西。工厂食堂没有多少东西了。明天早晨，我去买小弟爱吃的糖炒栗子，再买点肉给你们补补。”

我们五个人围在小饭桌旁边，板凳数量不够，却丝毫不影响这温馨的氛围。我坐着，三哥也坐着，大哥、四哥虽然站着，却满脸尽是笑容。我时不时把桌上的菜夹给站着的他们，二哥则静静看着我们，我心里暖暖的。

“你们这几年去哪里了？小弟都长这么大了，我快不认识了。”

“我们走了之后，被一个杂技班收留，跟着他们四处表演，”大哥说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可是我们逃出来了……”

二哥脸色也变了：“发生什么事了？”

大哥简单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二哥听完，拳头紧握：“太过分了！幸好你们逃出来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就再不分开了。”

我哭得特别开心！

“二哥，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四哥关心地问道。

“因为爸爸妈妈的原因，分配到这个房子之后，我就搬出了阿姨家。”二哥微微抬起头，回忆起来，“刚进钢铁厂工作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就白天跟着师傅学习，晚上自己再看书学习。”

他的目光看起来深邃而坚定，“爸爸妈妈原来就教育我们，无论什么环境，都不要忘记学习，知识可以改变命运。”二哥脸上一脸严肃。

三哥听到了二哥的话，眼睛一亮，急切地接过话：“二哥，宁海有没有好的舞蹈老师？”

“怎么了？”二哥皱着眉，带着询问的神色。

三哥比划着说：“我们在杂技班这么多年，阿依很有舞蹈天赋，如果有好的舞蹈老师，她能继续学习。”

“阿依，喜欢跳舞吗？”二哥缓缓转向我，目光温和而关切。

我用力点点头，轻声说：“喜欢。但是现在，我可以去工作，我可以赚钱。”

“不用，有我们，你就安心去学跳舞。”大哥说。

“是的，大哥。阿依，这些你不用担心，我会去打听的。还有，我会和街道沟通，把大家的工作都解决下。”二哥说着用左手去抓了一下大哥的右肩。

大哥吃痛的侧了一下身，我看到这一幕，心里一阵揪痛，赶忙说道：“大哥右肩有伤。”

二哥严肃中透露着愧疚，说：“这些年你照顾他们，辛苦了！现在轮到我照顾你们了！”

房子不大，晚上，我睡床上，四个哥哥用单薄的被褥打着地铺。

“暂时克服一下，会慢慢好起来的。”二哥这样安慰着大家和他自己，眼神中充满了希望。

第二天，二哥早早起床了，简单洗漱后就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一些菜和肉，还特地买了四哥喜欢吃的糖炒栗子，就匆匆赶往钢铁厂上班去了。

我在家里收拾着，把桌子板凳擦得干干净净，心里想着想要给哥哥们做一顿丰盛的餐食。

大哥、三哥和四哥去街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工作的机会。

晚上，二哥的笑声先于他的人进了门，他手里提着食堂的饭菜，嘴上不停地说：“好香，好香。”我把自己做的菜端上桌，满满一桌，兄妹五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看着几个哥哥吃的狼吞虎咽，我骄傲的说：“我以后也可以照顾你们了。”

二哥笑着，夹了一块肉到我的碗里：“多吃点，看你瘦的。”

我甜甜的笑了：“谢谢二哥。”

四哥在一旁假装吃醋：“二哥，你偏心，就给小妹夹菜。”

二哥被逗笑了，也给四哥夹了一筷子菜，说：“好好好，你们都是我的宝贝弟弟妹妹。”

二哥又看向我，“阿依，以后你就叫姜婉吧。”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他问我：“喜欢这个名字吗？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我幸福得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饭后，二哥跟我们说了自己的想法：“下周，我去联系下你们工作的事情，但是不确定需要多久可以解决。这期间，你们可以在家看看书，看书学习不要放弃。”

除了三哥，其他人都点点头。

“老三，你是有什么想法吗？”二哥看着三哥问道。

三哥正了正身体，说：“我想去当兵。今天在街上看到了招兵的宣传单。”

“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出路。你决定好了吗？”二哥侧着头，眼睛里带着审视。

“是的，我决定好了。我对学习确实不太感兴趣。”三哥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犹豫。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街道吧。”二哥看着三哥，眼神里多了一份支持。

报名，体检，审查……

1976年2月19日街道定兵，三哥的名字就出现在了新兵的名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