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接过北狄使臣敬献的狼头酒樽,鎏金盏沿的盐晶忽在烛火下泛蓝。酒液未沾唇,暗处弩箭已穿透雕花窗,箭尾缠着的桑皮密信被血浸透,展开竟是永宁侯府与北狄往来的盐铁契约,边角"丙申通敌"的朱砂印与卫崇山书房私章严丝合扣。
"护驾!"
裴昭的绣春刀斩断第二支毒箭时,箭簇上淬的靛蓝盐霜已擦破康王袖口。北狄刺客腕间赤金缠臂突然炸裂,十二枚带倒刺的暗器钉入梁柱,每片尖刃都刻着永宁侯府匠作司独有的双雀纹。
。。。。。。
玄铁链锁住的刺客首领突然抽搐,后槽牙藏的毒囊被裴昭捏碎。蘸盐水的皮鞭抽开破碎衣襟,心口黥着的狼头刺青竟裹着卫家暗桩的朱雀纹:
"去年腊月卫家别院那场走水,烧的可不止盐仓吗,还有你们与北狄往来的三百车铁器账册吧?"
血污中滚落的青铜符牌撞上墙砖,背面"丙申密使"的铭文正与卫崇山寿宴收的贺礼同款。
子时·御书房
明棠呈上鎏金密匣,机括弹开的瞬间飘落十二张盐引。每张骑缝章拼成的北境布防图,正与康王遇刺现场搜出的羊皮舆图重叠:
"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山河志》,书页夹层皆用盐卤拓着北狄军镇方位。"
永宁侯的象牙笏板在龙案上断成两截,裂口处嵌着的金箔遇烛火显形,竟是三年前战死的蓟州守将绝笔,血书指控卫家克扣的军粮化作盐引输往北狄。
抄家的锦衣卫踹开祠堂暗门,祖宗牌位后的墙砖轰然倒塌。三十口樟木箱里的北狄弯刀淬着盐霜,刀柄缠着的金丝赫然是卫老夫人寿宴上赏给管事的"缠喜红"。
裴昭剑尖挑开箱底暗层,泛黄的《盐铁通敌录》里夹着卫崇山亲笔信笺:
"丙申年冬,以官盐三千石换北狄良驹五百匹..."
檐角盐晶铃铛突然齐碎,满地晶粉凝成边关将士的泣血控诉,每个名字都对应着盐政司失踪的运盐船编号。
卫崇山囚衣上渗出的血渍遇盐即燃,在墙面烙出完整的通敌证据链。裴昭将康王遇刺夜缴获的狼头酒樽掷于铁栏前:
"侯爷可认得这樽底暗刻的朱雀?您当年赏给死士的每件兵器,都留着这标记。"
寒风卷起狱窗外的残雪,永宁侯望着飘入牢房的盐晶,忽然想起女儿及笄那日,他亲手将通敌密信封进女儿金簪,却不知簪管夹层早被换成济世堂的解毒药方。
永宁侯的囚衣浸透冰盐水,吊在梁上的腕骨已见森白。刑官握着烧红的烙铁逼近,忽被裴昭抬手拦住:
"侯爷千金之躯,岂可用这等粗物。"
他
袖中滑出枚银针,针尖蘸着太医院秘制的透骨香:
"此药遇血即显真言,侯爷若问心无愧,何惧一试?"
铁链磨破的脚踝渗出血珠,滴入盐水竟凝成"通敌"二字。永宁侯盯着裴昭手中的《山河志》,嘶声冷笑:
"裴指挥使这般笃定,可敢将毒针刺入令尊脊背?"
话音未落,明棠捧着食盒撞进刑房。她掀开三层屉格,露出最底层冰镇的续命参汤:
"父亲若肯用这参汤佐药,药性可增十倍。"
大理寺卿抖开北狄密使画押的供状:
"侯爷书房暗格搜出的盐引,每张都盖着北狄狼头印!"
卫崇山挣断铁链扑向刑窗,肩胛骨刺穿皮肉:
"本侯戍边二十载,若真要通敌,当年何苦用三万将士性命守居庸关!"
他抓起炭盆里烧红的铁钳,生生烙在胸口的旧箭疤上:
"此伤乃丙申年北狄左贤王所赐,尔等不妨验验这疤里的毒箭残片!"
明棠跪呈半枚青铜虎符:
"此物与父亲旧伤中的箭镞同炉所铸,正是当年北狄悬赏万金取父亲首级的凭证。"
她解开父亲血衣,露出纵横交错的刀疤:
"三年前蓟州大捷,父亲身中九箭不退,若这般忠勇是假,北狄何须悬赏至今日?"
裴昭将验伤文书掷在案上:
"侯爷旧伤里的毒确系北狄特制,与通敌密信上的朱砂印并非同期。"
永宁侯倚着湿壁冷笑:
"裴指挥使现在才查明白?"
他忽扯开中衣,露出腰间黥着的"精忠"二字:
"本侯不妨再告诉各位,当年北狄悬赏的画像上,这刺青位置分毫不差!"
永宁侯府
明棠翻出父亲珍藏的《戍边录》,泛黄纸页夹着十二封阵亡将士血书。裴昭的绣春刀挑开书脊,金丝线里裹着半片青铜甲,正是当年卫崇山身中毒箭时,从北狄左贤王盔甲上扯下的护心镜残片。
月过中天,诏狱传来新令:
永宁侯暂押候审。
明棠抚着父亲破碎的护心镜,忽见镜背铭文遇月光显形。
"丙申年腊月,卫崇山独守孤城,箭尽粮绝犹不退"。
那日恰是她生母落井的第二日。
明棠怀抱鎏金妆匣跪呈御前,指尖拂过匣面鸾凤雕纹:
"此物乃康王府中秋宴所赠,请诸公验看第三层夹板。"
大理寺卿的银刀刚触锁眼,妆匣突然弹开暗格。十二枚东珠滚落案几,珠芯里裹着的盐晶遇光显影,竟拼出康王府与北狄往来的密信残页。
"此信所用桑皮纸,采自康王别院后山独有的紫竹浆。"
她抽出妆匣夹层的银剪,刀尖挑开珠面盐晶:
"三年前北狄使臣进贡的狼头墨,唯有康王府画舫秘制的松烟可融。"
残页墨迹遇着银剪寒光,忽然游走成完整密约。
"丙申年腊月,以江南盐引三千换北狄铁骑过境"。
康王拍案而起:
"妖女构陷!"
明棠旋开妆匣底座的鎏金莲台,暗格飘落半片烧焦的丝帛:
"殿下可识得此物?"
那残帛针脚正是康王妃亲手所绣的双雀纹,帛上朱砂印遇着堂外烈日,赫然显出康王府私铸的"通敌"虎符,与北狄密使腰间铜牌严丝合扣。
裴昭呈上妆匣暗屉里的螺子黛:
"此黛遇盐即化,恰如密信所用松烟遇康王府特供的官盐。"
他当众将青黛粉撒入盐水,墨汁竟凝成北狄左贤王印鉴。明棠拆开妆匣鸾凤衔珠钗,簪管里藏的半粒金砂遇水沸腾,显出的"丙申通敌"烙痕,正与康王玉佩暗纹如出一辙。
刑部尚书劈开妆匣檀木底座,夹层飘落的十二张盐引票根突然自燃。蓝焰中浮现金字:
"每张盐引经康王府画舫特制火漆,遇朱雀司特供的松油即显狼头暗纹。"
明棠捧起燃烧的灰烬:
"三日前暴雨夜,朱雀司衙门的松油失窃。"
她忽将灰烬撒向康王蟒袍,
"不正泼在殿下衣摆?"
暮鼓声中,康王跌坐公堂。明棠妆匣最后一层暗格弹开,半块青铜兵符正与北狄密使怀中的残符相合,接口处"丙申通敌"的铭文,映着夕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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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菊缀满朱门时,礼部侍郎的八宝香车碾碎青石街的晨霜。明棠领着全府跪迎圣旨,腕间玛瑙串拂过父亲旧日战袍,那件绣着蓟州山河图的玄色蟒袍,在诏狱受刑时被撕破的箭袖早被她亲手补上金线。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永宁侯卫崇山戍边有功,通敌之罪查无实据......"
礼官唱喏声里,卫崇山接过圣旨的手微颤,明黄绢帛上"精忠体国"四字的玺印,恰盖在他当年独守孤城时中箭的位置。
明棠跪在母亲牌位前添香,青烟里浮着释然的笑:
"女儿终不负所托。"
身后响起蟒袍摩擦青砖的簌簌声,卫崇山将御赐的紫玉如意供上神龛:"你姨娘若在......"
话未说完,明棠已捧出妆匣暗格里的盐晶观音
:"父亲看这像底刻的什么?"
"丙申年腊月廿三,崇山守城。"
正是明棠生母落井那日,卫崇山在蓟州城墙刻下的绝命诗。
秋风卷起茜纱帘,明棠悄悄退至廊下。檐角新换的鎏金铃映着晴空,奏出清越的《归去来》。
厨房呈上明棠亲点的炙鹿肉,卫崇山却盯着那碟碧涧羹发怔,青瓷碗底印着的朱雀纹,正是明棠生母陪嫁的旧物。
"父亲尝尝这秋葵。"
明棠布菜的手势如执棋,
"女儿特意用北狄使臣赔罪的岩盐腌过。"
烛火跃动间,卫崇山忽然落箸,夹起块鹿肉放进明萱碗里:
"棠儿太瘦,该多吃些。"
满室暖香里,明棠眼眶微红,终是让忍了几日的泪滑进汤盏。
亥时,明棠对镜卸下累丝凤冠,忽见镜中映出父亲身影。卫崇山握着半旧的虎头帽,那是明棠周岁抓周时戴的,帽里还藏着截褪色的红绳。
"康王今日在朝堂摔了玉佩。"
他忽然开口,
"那玉心嵌着的金砂,与你妆匣暗格里的......"
"父亲。"
明棠转身奉茶,腕间玛瑙串缠上父亲旧伤,"
明日裴大人要来商议盐政,您可要同去?"
月光漫过万字纹窗,鎏金更漏滴碎了二十年的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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