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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星霜荏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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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温庭筠《寄崔先生》:“星霜荏苒无音信,烟水微茫变姓名。”

崔妙颖没有答话,见着眼前人如水的红眸,心却是莫名软了下来。

她好像,对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公主,有着某些特殊的情感。

“妾在等妾的师傅。”

李玄宁眯起双眼,显然是对这番说辞表示怀疑:“仅仅如此吗?”

“那么殿下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李玄宁沉默不语,自己不过与崔家娘子刚刚相识罢了,这些天来的所梦与所思,也不可能从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身上得到答案。

到底还是太冒失了些…

她再对崔妙颖作揖:“方才是我的不是,我向崔娘子道歉。”

崔娘子也没生气,反而笑得开心,头上的步摇随之轻动,浅浅的梨涡似春日的花骨朵,看得她着了迷。

“若是道歉的话…殿下请看。”

曲足案旁摆着一盘象棋,看似是一道不易解开的局。

象棋与围棋一样,为当世所喜爱,上至圣人,下至普通农民,均略通一二,翰林院亦高手如云,有象棋待诏,恭奉外邦高手而战。

象棋最早出现于战国时期,屈夫子《楚辞·招魂》云:“蓖蔽象棋,有六簿些;分营并进,道相迫些;成枭而牟,呼五白些。”即讲述象棋走法,用玉石做成的骰子为棋,每方六颗,分曹并进,相互进攻,逼迫对方于死路即为胜者。

当代象棋于大唐基础之上,介于火药的出现,枪炮的雏形诞生,增一士二炮,完善“宝应象棋”规格,也更具趣味性。

李玄宁满是不解:“何意?”

“这是圣成女帝为岐王时同中山王对弈的一局,终成四劫循环,为当世至今有名的棋局,妾将它记了下来,故而更变为象棋谱,请公主殿下赐教。”

盖战国用兵,故时人用战争之象为棋势也。先祖所创象戏,源于阴阳伦理盛行,带于天星占卜奇术,延续因国家战乱纷扬,谙合兵家战术之道。

李玄宁生来喜武,亦爱兵法,因此在棋术上颇有研究,闲暇之余,自己就去找韩徽对弈,乐此不疲。

拂衣而坐,留清风微扬,素手持棋,毫不犹豫持相三进五,起飞相十八应。

“崔娘子想找人下棋,可以让崔相公去翰林院,我呢,不过也是略通一二,怕是得让崔娘子扫兴了。”

崔妙颖淡然一笑,眉间弯成了月儿,唇角的笑意随之浅浅荡漾开来,如周敦颐写的莲,出淤泥而不染,有着遐限的诗意,洁然若水,溢满了独属夏日的明媚,夏花的芬芳。

李玄宁心头一跳,突然感觉闷得慌。

“翰林院棋待诏哪比的上一个公主呢?妾想与殿下对弈,更想听,殿下对此局的看法。”

李玄宁在心中冷哼一声,就知道这小娘子接近她是不怀好心,看来崔家,要站队了。

自去岁韩家出事,余下八大世家各个心惊胆颤,唯恐圣人打压势力,祸害全族,让自家在朝中活下来的最好办法,便是站队皇子皇女。

圣成女帝起始,九位开国功臣同江湖上的三大门派组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外护大岐边民,令漠北臣服,数十年不敢犯边,内修利民工程,兴艺技,修法度,政治清明,不为党争所倾颓,不为天灾所困扰。

单论魏国公张钊爲,所载之政绩堪比春秋公输班,制木牛流马造福一方百姓,又制火雷造福一个国家,为七代天子所敬仰。

圣宣两朝,得到了每朝监修国史宰相的最高认可和评价。

可惜世事变迁,再牢固的联盟,抵不过人心难测,先帝到圣人的数次打压,世家为利所趋避,子弟因福祸潜为佞臣,盛极五代的朝廷,内部早已腐烂。

大通年,何尝不是另一个开元年?而今的圣人,何尝不是另一个唐玄宗?大岐,也会如历史潮流一般吗?

安史之乱,必不可免。大通盛世,黑夜却蔓延脚下,人人不自知,朝廷麻木无所作为,即使她有救国之心,不过蚍蜉撼树。

李玄宁想了许久,复而自嘲道:“我能有什么看法?走一步是一步呗,活着就行。”

“既无心,为何又起飞想局?”

崔妙颖持起炮,二平七,将子力集中于左翼,又为右子力开路。

“还是说殿下有心,无力呢?”

一子毕,佳人美眸微凝,神色沉重,让李玄宁不由皱起眉,右手捏紧了衣袖。

进七卒,李玄宁问:“武帝爱神仙,烧金得紫烟,交乱君亲,见惑上蛊下,而今邯郸江次倩数耳,试问,圣人如何?吾又如何?”

对方上七相,答道:“君子之论,若黑白之不侔者,释之之志在守法奉公,而充之志在立威取宠耳,皆因武帝惧卫如吕氏二者,当此之江次倩,韩家不行,但我崔家可制。”

李玄宁还架中炮,再辩:“好一个你崔家可制!汝可闻,征和年,公孙敬声擅用北军钱千九百万,发觉下狱,本可以钱财消灾。”

“然朱安世小人耳,告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及使人巫祭祠诅上,且上甘泉当驰道埋偶人,祝诅有恶言,令公孙父子皆身死牢狱。”

炮子落于棋盘,清脆响亮之声入耳,却是刺人五感。

“他韩家就是第二个公孙家,韩颐是第二个公孙敬声,”李玄宁神色凝重,聚眉望向佳人,“崔相进来,是想做卫伉,还是刘屈髦?”

崔妙颖已是震惊于小公主的一番说辞,深居宫中,不受圣人宠爱,竟能如此敏锐察觉当朝形势,这就是师傅选中的人吗…

持马八进六,上拐角马,崔妙颖安然浅笑回问李玄宁:“谁说我崔家选的是皇长子?”

崔妙颖拢起衣袖,开始把玩手中的棋子:“东川税法韩家落败,看似是中山郡王与随国公一系的争斗,实则是国朝将有嫡出所致。”

“圣人意图为他的嫡子清理皇长子的势力,皇长子已日薄西山,张家快成了第二个卫家,我阿爷不是傻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玄宁已明白她的目的,即迅速起车牵制:“魏国公为我后人所做贡献巨大,张家虽是皇长子的外戚,但圣人必不会轻易动摇其根本势力。张家做卫家,不一定是坏事,但你崔家卷进来,又有何贵干?”

崔妙颖左手端起茶碗,轻吹茶气,浅品香茗,后出右车,捉炮:“殿下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我崔家要做的是霍家。”

霍光于巫蛊之祸中小心谨慎,霍家未受牵连,从而可有幸辅佐昭宣两朝,崔娘子这是将她当刘弗陵,亦或是刘病已?

李玄宁听了这话无奈一笑,顺起左马:“你不怕,成为第二个霍成君?”

“你不会的。”车九进一,护马,崔小娘子的态度好像很肯定。

两方对阵,速度均快而出其不意,可李玄宁逐渐落了下风。

“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吾鲜不及矣,怎能付卿于诺?”

崔妙颖兵卒已入九宫,危局显时,语调铿锵:“楚国将亡,屈夫子尚能道虽九死其犹未悔,处身而常逸者,则志不广,是无能,以古制今者不达事之变,是迂腐。”

“而今青海头,白骨无人收,饿浮遍野,千里江山,唯寸寸碧血,我大岐又能容多少人的潦草余生?这不是圣宣二帝想看到的山河,若君德不孤,则吾必有所邻。”

崔妙颖所说一字一句皆入她的心中,她不是避世之人,读万书,知先辈所历种种痛苦与不易,以经世理念为指导,以内圣外王为依据,方有如今大岐的盛世,今日的朝堂却呈内省、自敛之风。

如何解现下的局呢?舍其中士,解三车闹士之围,她要入局。

世人借着前人无数次探索有了今日的意识,因矛盾与冲突,去其精华,她不敢想象,这会留给后世怎样的灾难…

但她能做什么?即使崔家支持她,她还是什么也没有,如何能拿下东宫的位置…

李玄宁终是长叹一口气:“待我想想吧。”

棋局残,二人背对着背,一人沐浴在夕阳的余光下,把玩棋子,一人在旭暮的阴影下,细品茗茶。

“公主殿下?”

四个字打破了宁静的气氛,李玄宁应了一声:“嗯?”

“您说,圣成女帝崩逝后,明德皇后,会怨她吗?”

李玄宁想也没想,当即答道:“肯定会怨啊,圣成女帝将自己的三十五年都给了天下,明德皇后呢?她的后半生,除了太宗,怕是什么都没有了。”

说着说着李玄宁转过身,将双腿盘起,看向残阳下余晖窈窕的背影:“你觉得呢?”

佳人缓缓侧目,微勾的唇角,明丽而动人,温暖的笑容渐渐晕染开来,亦暖了她的心房,而后,李玄宁在那双美眸中看到了湿润,就那么一点点,不想让人察觉。

〖“吾终其一生,不信神魔,与内心抗争,与世道抗争,总以万事万物皆戮力可成,连年征战,病痛集于一身,无奈所负于卿。”

“这一生,我不悔,因为你给我的爱,足以胜过这世间的一切,我会与你一起,撑起这片天地,换长曦不落,山河月明。”〗

崔妙颖转过身来,笑着答道:“我不知道,或许明德皇后,从来都不会怨她的岐王殿下。”

目之所及,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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