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公孙丑上》：“当今之时，万乘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如解倒悬也。”
“没有，怨吗？”李玄宁不解轻喃。
“哎…”她望向远方，残阳映在水面，霞光洒满整个南湖，波光粼粼，青山在余晖里忽隐忽现，傍晚的云彩围合着弯月，格外得好看。
她与崔妙颖对视，笑着说道：“我不敬佩圣成女帝，我甚至…”
她觉得自己笑的很牵强，说到圣成女帝，心里莫名便开始发酸。
“我甚至有些厌恶她。”
崔妙颖听后点头，也未有什么情绪，耐着性子问她：“为何？”
“我可能，是一个比较自私的人吧，我没有圣成女帝的无私。”
崔妙颖低头，看着暮色下修长的影子。
“若我有一个爱的人，我不会为了天下而弃她半生，更不会让洛阳的宫墙，成为她的牢笼。”
李玄宁长叹一口气，而后伸了个懒腰：“崔娘子，时辰到了，该走啦。”
崔妙颖点头，跟在她身后边下了阁楼。
她们没看到，周遭无风，曲足案上却落下了一片树叶。
………………………
“来人啊！死人啦！”宫娥侍女的惊慌呼唤惊动了周围的禁军。
刚下阁楼，李玄宁清晰感到身边一阵疾风刮过，她赶忙护住崔妙颖往后退了一步。
“韩国公的人？”崔妙颖望向那人的背影轻喃。
“公主殿下，手摸够了吗？”
李玄宁耳边传来凉嗖嗖的声音，她顿时将手一缩，连声道歉，耳垂也随着发红。
方才过去的那道风，内力很是强悍，除了韩国公的人，当朝未有。
“他就是韩国公，北衙玄策军统领—王棱凊。”
祖上为九大开国功臣，韩国公王彦章，世代忠臣，不参与党争，北衙禁军规模最大、战力最强的玄策军一直由韩国公一脉承袭。
李玄宁疑惑：“宫廷大宴，禁军护卫向来周全，怎么会死人？”
崔妙颖环顾周围环境，禁军鼓楼建在最高处，由四位玄策弓箭直和玄策弩直轮流值守，若遇事，以鼓传令都虞侯，都虞侯迅速以雕版形式解密鼓令，呈给最高都统。
未有鼓令，韩国公亲自前来，说明这一环节少了，那么这个死的人，会是在禁军到来之前就死了，亦或是…
崔妙颖望向鼓楼上的都虞侯，起了深深的探究，亦或是，这位都虞侯，在装瞎呢？
死在南湖，定不是一般人，宫娥侍女有规定，是定点时辰到此，不会有嫌疑。
现在她最怕的是，如果这个人是在禁军来之前死的，那她与李玄宁就会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她一把拉过李玄宁的衣袖就往前走。
“喂喂喂，崔娘子，你做什么？这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李玄宁吃惊，赶紧甩开她的手，把衣服扯了出来。
“你去不去？”小娘子似乎有些恼怒，拿手指着她的鼻尖，让她的身体不由往后倾斜。
“不是，我说这死了个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不胡闹吗真是…”
待她二人来到湖边，已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死的，居然是位朝廷官员。
红色官服，金带，正四品官员死了。
崔妙颖一眼便认出了那人：“崔玉，爹爹的学生，鸿胪寺卿。”
王棱清仔细勘察尸体后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见她们，剑眉微动，沙哑的声音响起：“二位娘子来这里做什么？”
崔妙颖先一步答话：“王统领，我二人最先来到揽月阁，圣人的秘旨想必已经下来了，我想请王统领再去请一道旨意，让我二人协助调查，圣人也必会应允。”
李玄宁听了颇为慌乱，又有些生气，用力拽住崔妙颖的胳膊，对她附耳道：“你查你爹爹的学生你去查，干什么给我拖下水？我就想安安心心过日子！”
王棱清看二位小娘子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也很是无奈，又蹲下身子勘察尸体同时与她们慢慢解释：“九卿之死是大事，这类案件禁军不会碰，往往直接由大理寺接管，再不济是当地提刑官，最后送于刑部司进行复审结案。”
“王都统。”一名禁军匆匆跑来，在王棱清耳边说了几句话。
王棱清听禁军说完后神色微变，显然是听到了吃惊的事情。
“巧了。”王棱清摘下手套，眼里带着同情望向她二人，“圣人秘旨，请公主殿下与崔娘子于十二时辰之内，查清此案，若未有结果，你二人便是谋杀鸿胪寺卿的凶手。”
二人对望一眼，在对方眼中均看到了不解与震惊。
李玄宁率先反应过来：“王统领，您忽悠我们呢？邢案是由大理寺负责，九卿位居四品，该叫大理寺卿和少卿来查，这是司法办案的程序，我们都是弱女子。”
王棱清未答李玄宁的话，却突然出拳带着五成力打向李玄宁，拳风呼啸，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退开！”李玄宁用力推开崔妙颖。
〖“都给孤退开！”
白色的光柱驱散了血色战场上的所有污秽，一刹那，天地皆白，片刻过后，强烈的白光消散，崔妙颖清楚地看到，那位与她长得很像的女子，流泪了。〗
动如雷震的气势逼得李玄宁下意识出双手抵抗，后退两步，微微喘气。
王棱清见此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公主殿下，好一个弱女子。”
“此事确是圣人秘旨，大内的人，朝廷的人，都不知道，这片地带会由玄策把控十二时辰，二位，好自为之啦。”王棱清收起脸上的笑，挥退周围驻守的禁军与宫娥。
“我…”崔妙颖从方才的回忆中醒过神，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她从成年以来，脑中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她从未见过的场景。
但这些她好像又亲自经历过，会随着里面的人感同身受，有开心亦会有泪水，就像刚刚那样的场景，每当她面临危险时，总有一个人，会把她护在身后，让她无忧。
李玄宁瞧着崔娘子白哲的脸上有两道浅浅的泪痕，责怪的话咽了一肚子，也没法忍心说出来，到底还是娇滴滴的娘子，崔相平日里定是宠她极了。
现在令李玄宁不解的是，一个正四品的鸿胪寺卿死了，圣人不让大理寺来就罢了，竟然绕过司法办案程序，直接让玄策军封了现场，要瞒过大内和朝廷的人，还让她们二人查，这是为何？
崔妙颖快速整理好衣衫，走到李玄宁身旁：“从王统领的话来看，圣人很有可能是想把这件事瞒过去。”
李玄宁反问道：“死的是九卿，朝廷的中梁脊柱，这不是小事，如何瞒？”
崔妙颖随即无奈叹气：“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你想想，我二人一不是大理寺，二不是刑部，根本查不出来真凶，圣人何意？拿他的一个公主和股肱之臣的女儿，成本不是太大了吗？”
李玄宁仍是困惑不已：“若是想找人顶罪，拿一个宫娥或者一个禁军不就好了？拿我们是个什么意思？”
崔妙颖第二次看向揽月阁对面的鼓楼，亦是起了深深的疑惑。
她们根本没有这个本事来查，若按照她与李玄宁的推论，那么圣人这个做法就前后矛盾了，她爹爹也定不会让她蒙上不白之冤，让崔家披上杀害朝廷四品官员的污名。
这其中定有玄机，不是她们一步就能找到的，李玄宁虽不受宠，但好歹是天家的女儿，若就此背负罪名，东都留台的人也会闹得洛阳天翻地覆。
她明白了，圣人想让她们专心地查，就要不给她们留后路。
崔妙颖斩钉截铁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当下我等之所为，应解此倒悬之急，查！”
“啊？”李玄宁目瞪口呆，“我说，你要去碰那尸体吗？你不觉得很恶心吗？”
李玄宁起初还以为这人真是弱不禁风的小娘子，没想到面对死人，还能风轻云淡，当真是不能以貌取人。
她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本来就是莫名其妙跑到这破地方来，又莫名其妙碰上个九卿死了，真是倒霉到顶。
也不知道韩姐姐怎么样，会不会担心得到处找她…
她看着崔娘子那颤颤巍巍的手，心下是又恨又无奈，这么看，只能她来当仵作了。
揽月阁
“韩国公觉得成吗？”一道清冷的女声随风入王棱清的耳畔，让他舒然。
王棱清一笑，硬朗的面庞变得柔和：“臣不知，长公主殿下，该您了。”
素手落子于棋盘，清脆的响声在房间内很是明显，空谷足音间，女子抬起头看着王棱清，随后叹了口气：“这两个小家伙，说不定真得让我们等上十二个时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