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披着赤褐色的外衣,已经踏着那边东方高山上的露水走过来了。
——《哈姆雷特》
屋子里安静的很,格蕾丝的动作依旧,安静地替换威廉额头上的巾布。
侍卫们着急的、不规律的呼吸也随着格蕾丝有条不紊的动作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平稳的姿态、冷静的言语安抚了在场人的心,让大家都相信她能带领大家解决一切困难,带着威廉度过难关。
命运似乎也并非想要绝了威廉的生路。
就在威廉高热咳血不久后,屋外风雪中就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似乎有人朝着这个小屋里来了。
格蕾丝从重复机械的动作中停了下来,抬眼给了屋子中靠墙站着的一个侍卫一个眼神,侍卫随即心领地悄声缓步站到了门板斜搭起的门后。
他侧着身子往外望去,想要探听清楚,来的究竟是流民还是救援。
其实这个节骨眼上,来的是救援的可能性非常低,侍卫长费利克斯才刚出去求援不久,不可能此时就回来。
所以来者更大的可能性是流民,但如果来的是流民,那就非常不妙了。即便这个屋子内的粮食早已被洗劫一空了,格蕾丝她们还带着几个护卫。但威廉如今的况状不妙,如果遇上冬日里缺粮少食又憎恨贵族的流民,恐怕她们未必能够逃出生天了。
“几个人?”格蕾丝压低声音问道。
“听马蹄声,只有一匹马。”侍卫贴在门缝处回答,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当听到外边有马蹄和人靠近的声音时,整个屋子内的气氛又再度紧绷了起来。
所有的护卫全都屏住了呼吸,将佩剑取出握在了手里,格蕾丝也将威廉昨天赠予她的那把银质匕首从筒靴里拔了出来,悄悄地藏在了袖子里。
气氛已经紧张得一触即发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门外马蹄声就是冲着这间小屋里来的,他们直径走向了小屋。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传了过来,伴随着一个人的问话,“咳咳,有人吗?”
屋内无人回复,大家都屏住了气息准备下手。格蕾丝做了个手势,两个侍卫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两侧,随时准备出击。
屋外人也不等人的回话,直接推门就进。
门在他的推动下啪地一声向前倾倒,伴随着他一声疑惑的:“咦?这门怎么……”
话音未落,两个侍卫已经扑了上去。
屋外的风雪唰地一下漫了进来,进来的人也“啊”大叫一声被侍卫们给拿下,摁在地底了。他的药箱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几包草药散落了出来。
“不是!我好心冒着风雪出来给你们家小姐看病,你们居然这样对我!”那地上之人见自己被摁压着,突然哇哇大叫了起来。
闻言,格蕾丝仔细地打量起眼前之人来了。
少见的黑色头发,穿着半旧不新的粗麻布衣裳,背上还斜挎着一个木制的药箱子,看上去就像个不伦不类的赤脚医生。
“我们不曾叫过医生,你是哪里来的?”格蕾丝眯起了眼睛,怀疑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咳……你们,”这个年轻的赤脚医生被背上的侍卫们压得一窒,要喘不上气来了。
“昨天!昨天!也是你们这打扮的侍卫来请我的!这样的雪天,要不是我心善,不会来的。”
呼啦一声,门外又有人进来了,是威廉昨天派去替格蕾丝延请医生的护卫,没想到今天格蕾丝的病情稳定了,反倒是为威廉派上了用场。
进来的护卫几乎是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格蕾丝小姐……”他快步走到格蕾丝面前,低声复命。
“托马斯!”医生挣扎着喊道,“快告诉他们我是谁!”
格蕾丝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地上的人:“他说是你请来的医生。”
“是的,小姐。”护卫点头,“昨天威廉大人吩咐我去找医生,我在附近的村子里找到了他。但因为暴风雪,我们走散了,直至今天才回到这里。”
格蕾丝皱了皱眉,示意侍卫们松开手。
那赤脚医生狼狈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抱怨道:“你们这些人,真是好心没好报。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雪赶来,差点把命都搭上,结果一进门就被按在地上。”
“抱歉,”格蕾丝语气平静,“现在情况特殊,我们不得不谨慎行事。”
医生哼了一声,目光扫过屋内,最后落在了躺在草堆床上的威廉。
“这就是病人?”他问道,语气里的不满稍微缓和了一些。
“是的,”格蕾丝点头,“他昨晚开始高烧不退,今早咳了血。”
医生走到威廉身边,蹲下身来,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脖子。
“烧得很厉害,”他说道,打开药箱取出几样工具,“得先退烧,再处理内热。你们要放血疗法对吧。”
格蕾丝按住他取刀的手:“先退烧。”
医师怔了怔,总算抬起眼打量一会格蕾丝,他看着她清秀却带着伤痕的面容,突然咧嘴笑了:“聪明的姑娘。那就先用这个。”
他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几粒药丸,递给格蕾丝:“用温水化开,给他服下。”
格蕾丝接过药丸,示意侍卫去准备温水。
医生又从药箱里拿出一包草药,交给另一个侍卫:“煮成浓汤,一会儿给他灌下去。”
屋内紧张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侍卫们收起武器,各自回到原来的位置。格蕾丝依旧站在威廉身边,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医生的动作。
医生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看了她一眼:“放心,他只是受了风寒,加上劳累过度,不是什么大病。”
格蕾丝点了点头,但眉头仍未舒展。
医生见状,叹了口气:“你们这些人,总是疑神疑鬼的。我要是真想害你们,刚才就不会喊那么大声了。”
格蕾丝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威廉的脸。
药汤很快煮好,侍卫端了过来。
医生接过碗,扶起威廉的头,慢慢将药汤灌入他的口中。威廉在昏迷中皱了皱眉,但还是咽了下去。
医生放下碗,擦了擦手:“再过一两个时辰,烧应该就能退下来。到时候再喝一次药,明天就能醒了。”
格蕾丝终于松了一口气,向医生微微颔首:“谢谢。”医生摆了摆手:“不用谢,反正你们给了钱的。”他收拾好药箱,站起身来,“我得走了,村子里还有别的病人。”
“现在?”格蕾丝有些意外,“外面的风雪这么大,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医生笑了笑:“习惯了。再说,你们这里也没地方让我留宿。”
格蕾丝看了一眼屋内拥挤的空间,确实如此。她示意侍卫小心地取来一些干粮和一小袋银币,递给医生:“路上小心。”
医生接过干粮和钱袋,掂了掂,满意地塞进怀里:“那我走了。如果他的病情有变化,可以到村子里找我。”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推开那扇已经歪斜的门,消失在风雪中。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格蕾丝坐回威廉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真的没那么烫了。
侍卫们也各自找了地方坐下休息,有人开始小声地交谈,有人闭目养神。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外的风雪依旧肆虐,但屋内的气氛却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威廉的呼吸变得平稳,脸上的潮红也渐渐褪去。
格蕾丝再次摸了摸他的额头,热度确实退了不少。她轻轻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侍卫们见状,也都露出了放松的神情。
天色渐暗,风雪依旧。
格蕾丝让侍卫们轮流守夜,自己则守在威廉身边,时刻关注着他的状况。
夜深人静时,威廉忽然动了动,嘴里含糊地说了句什么。格蕾丝立刻俯身靠近,听到他微弱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我在这里。”
她轻声回应,握住了他的手。
威廉的眼睛微微睁开,目光涣散了一瞬,最终聚焦在格蕾丝脸上。他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又闭上了眼睛。
格蕾丝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屋外呼啸的风声,心里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明天,风雪会停,威廉会好起来,他们会继续前行。
而现在,她只需要守在这里,等待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