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祈安从未如此对郑芍影发过火,一直以来,他都是以隐忍为上。
这样,有郑芍影护着他,在他那父皇与贵妃养母面前,他总能过得好些。
因此,哪怕他曾见过郑芍影做下的错事,大多数时候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直到今天他得知张锦书不见后才心慌意乱。在得知张锦书与郑芍影单独在这奉先殿内跑来寻她的这段时间里,江祈安忍不住将所有最坏的结果都想了一遍,却又极力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
煎熬,痛苦……这样的感觉不亚于凌迟。他不敢再忍下去了,若是张锦书出了事,他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小皇叔,你吼我?!你竟然……竟然为了这个贱人吼我?!”郑芍影不敢置信的看着江祈安。
这是江祈安第一次对她发火。
可是江祈安却并没有解释,甚至一句话都没说。
他不曾理会她的歇斯底里,只是抱着已经晕过去的张锦书出了奉先殿。
“江祈安,你别忘了,你强闯奉先殿是不敬祖先的大罪!”
郑芍影看着江祈安的背影试图威胁着。
“若我告去姑祖父面前,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郑芍影的眼睛通红,声音却染上了哭腔。
是啊,她怎能不哭呢。她一直以为江祈安会纵着她宠着她,那样端方的君子却愿意放下身段陪她疯,陪她闹。
她以为哪怕他被逼着选妃也是违心,他们会一直像从前那般做最亲密的人。
可如今,不过是一个张锦书就撕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她真的会去告江祈安的状吗?
她不知道,她只是想让那个宠她护她的小皇叔回来而已。
可是,江祈安的话却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不必殿下去告孤的状,待卿卿安好,孤自会去父皇面前领罪。”
江祈安头也不回的留下这一句话便离开了。
张锦书昏昏沉沉的,只觉得周边的一切都离她越来越远,后面他们还遇到了什么吗?
张锦书已经不知道了。她只迷迷糊糊的觉得他们好像走了很长的路,后面似乎又遇到了很多的人。
再后来,一切终于归于寂静。
等到她再醒来时,却不见江祈安的身影,只有心映守在榻边无助的抹着泪。
张锦书挣扎着欲要坐起,却又被心映按回了榻上。
“娘娘,您才刚醒呢,再好生歇歇吧。”心映胡乱的擦了一把眼泪,强装平静的安抚着。
“殿下呢?”张锦书不放心的开口问道。
可是心映却眼神躲闪着没有开口。
张锦书也急了,又撑着身子欲要下榻:“心映,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任何人欺瞒于我。”
心映看着张锦书,终究还是不敢开口。
张锦书不再问她,一把将她推开下了榻,也顾不得穿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上,摇摇欲坠的往外走。
张锦书平日里虽身子康健,可如今到底是刚醒的,此番挣扎又耗尽了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力气,眼前便开始一阵阵发黑。
可她却仍固执的咬着牙往外走着。
心映看着张锦书的背影也止不住的心疼,泪水终究又落了下来。
“殿下被关入掖庭了!”心映终于咬了咬牙说了出来。
掖庭向来是掌刑罚的,古往今来被关入掖庭的天家子孙也不在少数,可大多都是被废为庶人后才会入掖庭,像江祈安这般以储君之尊进去的还是头一份。
这也向臣民传达了一个讯息——江祈安的储君之位坐不长久了。
张锦书听得此言,只觉得脑海里一片嗡鸣声。
她想过江祈安强闯奉先殿是重罪,也想过皇帝会重罚江祈安。却没想过因为这样一件事皇帝竟会动了易储的心思。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张锦书只觉得脑海里似是有一根弦断了,一片空白。她无意识的一遍遍呢喃着。
心映趁着张锦书愣神的空档将她扶到了榻上坐下,给她穿好鞋袜。
“其实,殿下的位置本就不稳固,陛下一直有这心思。只是一直以来殿下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不曾有一步踏错,朝中反对易储的大人不在少数。陛下为免朝中动荡才……”
后面的话心映没有再说下去,可是即便她不说,张锦书也明白了。
江祈安之所以被从冷宫接出来是因为当时宫中无皇嗣,陛下是怕江山后继无人才想起了他来,将他接出冷宫立为太子。
可是,江祈安被接出冷宫的第二年,贤妃娘娘就诞下了宣王江祈年。陛下自然不再在意江祈安,甚至开始对他百般磋磨。
陛下之所以不易储只是因为朝中之人皆以为江祈安有君子之风而竭力保他,可如今江祈安却犯了这样的浑,不敬不孝。陛下自然要试试大臣们的反应。
“娘娘?娘娘……”
心映还以为张锦书是被吓傻了,忙唤着她。
张锦书听了心映的唤,回过神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心映,你去将府中众人都召到一处。”
“娘娘是要……”
“如今殿下不在,这东宫不能乱。咱们不能让殿下有后顾之忧。”
张锦书说着,挥了挥手示意心映下去干活。自己则站起身走到妆台前开始梳妆。
待张锦书给自己梳妆完毕,心映也将府内众人都召到堂前。
张锦书听着门外心映恭恭敬敬的唤,拿起一旁的口脂抿了一下才站起身出了门。
江祈安被关入掖庭的事此时已经传入东宫,东宫众人自然人心惶惶。
可这些人到底都是学过规矩的,张锦书才刚入堂内,底下窃窃私语的人便都闭了嘴。一时间鸦雀无声。
张锦书也不管他们,径自走到正中的木椅前,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坐在了上面。
“我与殿下婚仪未成,你们自也不必将我当做主子。但我与殿下既已拜了祖宗宗庙,我便是他的妻。是大宁历代先皇,江家列祖列宗亲自见证过的媳。自该与他生死与共,夫妻一体。”
张锦书扫了一眼堂下才又开口:“殿下的事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倘若殿下当真出了事,凡在东宫名册上的人怕是俱会受到牵连。此时若有人想走,皆可上前领三两银子的盘缠,划了名册出府去,我绝不怪罪你们。”
张锦书刚入东宫,众人不知她脾性,不敢妄动者有之,不信任她者有之,不服她管教的自然也有。
“既然婚仪还未成,算不得我们的主子,便只是个民女,我们何必听一个民女摆布。”
这声音并不大,刚好能让张锦书听见却又让她听不清人群中究竟是谁张的嘴。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声一出人群内便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张锦书抬头看向骚动的人群,眼眸中没了往日的明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诸位既不信任我,自然也可,这东宫内自有管事的。若是谁手下的人出了差错,本宫重责那管事的人便是。”
张锦书话音未落,沉矩便跪了下去:“奴才沉矩,愿留在东宫,候殿下平安归来,绝无二心。一切皆听凭太子妃娘娘吩咐,绝不敢有违。”
沉矩是这府中的总领太监,他都跪下了旁人自然不敢再有异议,大多数人皆跪了下去表忠心。
“奴才等愿听凭太子妃娘娘差遣,不敢有违。”
张锦书看着堂下的人,脸色才终于缓和了些。
当然,有留下的自然也有要走的。凡是要走的,张锦书也都给了他们盘缠,划去名字送出府。
直到想走的都走完了,张锦书才又看向众人:“可还有要走的吗?”
话音落,停顿片刻,见无人应声张锦书才又开口吩咐:“既然如此,各自都去做自己的事,一切如常便是。任何人,若有事要禀,皆禀与沉矩和心映。再由他二人汇到一块儿禀了我。”
“是。”众人皆领命下去,张锦书却拦住了沉矩。
“沉矩公公先留下。”
沉矩闻言,恭恭敬敬的弯着腰等着张锦书吩咐。
张锦书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见人走光了,堂内只剩下沉矩与心映二人才开口:“沉矩公公,我一直想问,沉平公公呢?”
沉矩见张锦书问起才开口,眸中却满是痛色,声音都已有些沙哑:“娘娘刚醒,有所不知。陛下圣旨传到东宫时,沉平为护殿下与御林军起了冲突,这会儿人已经被押入牢中了。”
“怎会……”张锦书诧异的开口,却又感动于沉平此举。
“这宫中规矩,你比我清楚。尽量去打点些,若能见到沉平便代我去看看他,需要什么便从账上支,莫要让他受了委屈。”
“是。”沉矩领命退下。
张锦书本就刚醒,身子还虚弱着。方才强撑着一口气尚还能勉力支撑,如今这口气松了,眼前又开始阵阵发黑,身子也垮了下去。
心映心中一急,眼疾手快的将张锦书稳稳扶住:“娘娘!”
见张锦书无事,心映才略微放下心来:“奴婢扶娘娘回去歇歇吧……”
张锦书却摇了摇头,推开心映自己站了起来:“歇不得。心映,你随我去掖庭。”
“可是,娘娘……”心映当然知道张锦书是要做什么,可她怎能放心得下。
“没什么可是,见不到殿下,我放心不下。”